此话一出,卫衡与迟安皆大吃一惊。
什么是沉睡?什么又是苏醒?
他们仔细沉思,却实在想不出戚长容的话中深意。
一时,不由得双双同时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甚至于,迟安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眼中的茫然之色越发的浓郁。
半响,不愿再处于被动地位的卫衡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咬了咬唇率先出口,拱手而道:“我等愚昧,不知话中之意,还请长容太子殿下不吝赐教。”
听到这话,戚长容缓缓抬起眸子,先是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卫衡,再将目光移到门槛上成堆的雪花。
“依卫小将军看,前两个月荒城的情况如何?”
“进退有度。”
卫衡想了想,斟酌着道:“到现在为止,城中未曾出过大差错,在太子殿下的指挥下,蛮夷人近时我们退,蛮夷人退时我们近,如今已有三个小部族丧失了作战能力,不会再给荒城带来任何威胁。”
雪花偷偷摸摸的飘起来了一片,顷刻间又化为水气消失。
戚长容又问:“卫小将军觉得,前两个月过得如何?”
此话一出,卫衡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他迟疑之时,反倒是旁边的迟安轻笑出声,指点了他一句:“太子殿下喜欢听真话,卫将军是如何想的便如何说。”
对于这位前辈,卫衡到底心存敬意。
听罢,他不再犹豫,直言道:“憋屈,从未如此憋屈过。”
一座荒城,就像是困住了他们的牢狱。
一旦外界有任何异动,他们就必须龟缩于此不可有任何的失误。
哪怕风声最松,他们主动出击报仇时,也不敢太过深入草原腹地,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肃清了三个部族。
这于卫衡而言,无异于一拳打到棉花上。
对方感受不到疼痛,他也不得舒坦。
话落,卫衡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戚长容的脸色,意料之外的是,哪怕他已做好了承受狂风暴雨的准备,到最后却没从这人面上看出任何不悦。
他眼中的晋国太子,胸怀坦然。
待他说完以后,戚长容赞同的点头,唇边勾起点点的笑意,目光移到卫衡的身上:“确实是太憋屈了,所以还请卫小将军在一日之内召集军中最为强劲的五千燕兵,带足三日的干粮,孤带你们找乐子去。”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正经。
此话一出,卫衡眼眸立时微亮。
顿时起身,匆忙的朝戚长容拱手作揖后,才风风火火的回军中整兵点将去了。
等到旁边的人离开,迟安眼中的茫然也随之退去,沉稳的问道:“太子殿下要亲上战场了?”
“钓了这么久的鱼,撒了那么多的诱饵,是时候收竿了。”
戚长龙笑得从容,眼底全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意:“忍了这么久,想必迟将军也很憋闷,带上一千禁去,准备三天的干粮,草原的冬天太冷,荒城,该热闹热闹了。”
闻言,迟安面色肃然的退离。
片刻后,等待多时的侍夏将茶壶从火盆边上提了起来,试了试温度后忍不住出声埋怨,声音极小的道:“这日子是越过越粗糙了,连累殿下连一口新鲜的茶都喝不着,从小到大,殿下何曾过过这么委屈的日子?”
说罢,他将壶中的热茶倒了出来。
茶液果然浑浊,连香味儿都散了个干净。
见状,侍夏皱着眉道:“这茶是不能喝了,城中的茶叶消耗殆尽,接下来只能委屈殿下喝清水了。”
戚长容看了侍夏一眼。
后者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随即又挺起胸膛:“不能怪奴不节省,是王大人本就望了备茶叶。”
见侍夏像一只正准备战斗的公鸡伸长了脖颈,戚长容长叹一声:“罢了,无茶便不喝,何须为如此小事烦恼?”
闻言,侍夏撇了撇嘴,心中仍旧不太满意。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戚长容的袖口,眼巴巴的问:“殿下此次‘出征’,是不打算带奴吗?”
“带你有何用?”眼前的人委屈巴巴的眼眶都红了,眼看着就快要滴下眼泪,戚长容挑眉故意逗她:“就凭你会撒毒粉吗?”
“谁说奴只会这一样了,奴还会给殿下暖床逗乐子,保证让殿下笑着出去笑着回来,殿下不再考虑考虑?”
“你倒是厚脸皮。”戚长容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脸蛋,遗憾的道:“倘若孤身边能多个像你一般知冷知热的人,便可将你们其中一人带走,但可惜了。”
可惜什么?
很快,侍夏想明白了。
因为只剩下她这么一人,所以才更需要留在荒城中。
至少有了名字上的小夫人在,能替戚长容稳定短暂性的局面。
戚长容想了想,又嘱咐道:“如今赵姑娘与王大人都在城内,到时你便领着四千禁卫与八千燕军守候在此,若出现意料之外的意外,你便顺着孤画的地图,从上三路而去,与孤汇合。”
“明白吗?”
“奴遵令。”
此话一出,侍夏便知太子殿下已做出了决定,且绝不会更改。
无论他再怎么无理取闹,事实便是事实。
草原上的雪一直未停,很快眼前的世界就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唯有耸立的青杉树,还能透露出几份嫩绿。
翌日,戚长容领着六千人离开荒城。
在大学中前行,无异于是对毅力的考验。
在这样艰苦的情景下,却无一人出声抱怨,六千人排成长长的队伍,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言不发的跟在戚长容的身后。
两日后的夜晚,戚长容来到一个有近万人的部族。
得知这一行人是从荒城出来的后,这个部族的王自然无比愤恨,几乎当时便召集自己的族人与戚长容带来的人进行一场大战。
雪地中,冰刃交加的声响尤其明显。
戚长容站在人群最中央,四周都是打做一团的敌军或友军。
她落了单,神情中却无任何慌乱。
当部族的王举着刀向她冲过来,迟安与卫衡都被缠斗而无法立即过来救援,戚长容终于动了。
她的动作很快。
以至于当众人做出反应时,那二人的位置突变,戚长容走到了另外一边,至于这个部族的王,已是如一座小山般坍塌在地。
鲜血从脖颈上的伤口喷薄而出,转眼间便染红了雪白的一片。
身后,戚长容正漫不经心的擦拭着久未出现的泣血之刃。
刀是好刀,就算杀了人,上面也没见溅半点的血污。
部族的王死,自然军心涣散。
卫衡与迟安轻易的手势了其余戎兵。
之后,在最好的帐篷中,戚长容坐在部族里的王座上——一把用虎皮铺就而成的铁椅。
而在她的面前,正跪着所有参战而存活下来的戎兵。
戚长容轻声唤道:“迟安。”
“到!”
“孤说什么,你翻译什么。”
“是。”
话落,没有任何的犹豫,戚长容缓缓的开了口:“孤知道你们部族间的规矩,身为失败者,最后要么杀光,要么全降,眼下近年关,孤不想杀人。”
“你们,是死是降?”
戚长容的语速很慢,仿佛怕迟安跟不上似的。
说完之后,她还特意的停了停,晦暗不明的眼睛从帐篷中每一个人的身上划过。
不消片刻,在死亡的威胁下,聪明人总是快人一步的作出选择。
迟安如实转述:“降。”
得到想要的答案,戚长容笑眯了眼:“很好,既然受降,从此以后便要按照胜者的方式行事,这就是所谓的成王败寇。”
“从此以后,在孤未松口之前,草原上的争斗你们不得插手,记得夹着尾巴行事。”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离去是,戚长容收走了这个部族中一半的粮食,无视他们愣怔的神情,缓步从此处离开。
而后卫衡跟上,很是不明白戚长容为何突然离开的用意,忙问道:“长容太子就如此走了,还什么都没做,要是他们言而无信怎么办?”
“这些人是不懂规矩。”
闻言,戚长容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但他们更推崇强者,既然已经败了,在他们心中,他们就已成了孤俘虏,会遵守弱肉强食的定律。”
卫衡:“……可……”
“卫小将军是在担忧什么?”
戚长容轻轻一笑:“难不成卫小将军认为,孤压不住这些蛮人?”
卫衡张了张嘴:“自然不是。”
见他还想说下去,戚长容直接打断了他的婆婆妈妈:“既然不是,便不用多言,若再多说,孤便让卫小将军驻守在此部族中,与他们日夜相对。”
卫衡:“……”
不可。
卫衡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了跳,要是他落单了,那些心怀怨恨的弱者还不想方设法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惹不起,也扛不住。
补起了干粮,戚长容仍旧没有立即回荒城的打算,又领着身后的人去了另外一个部族,按照同样的办法,与之战了场。
随即离去。
最终,还是迟安从戚长容的行为里品出了些许的意味,不怎么确定的问道:“殿下,难道是想将他们打服?”
此话一出,戚长容看了一眼迟安,眸光中难掩诧异:“迟将军竟然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