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戚长容眸光微凝,抬头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皆神情愕然。
一人惊喜,一人疑惑。
“陆公子?”
“殿下?”
两人虽互相望着,可存于他们眼底的,却不一定是对方。
明明只相隔数尺,可戚长容看见的是赵月秋身后急匆匆跟下的陆岳。
而赵月秋看见的,是近在眼前的戚长容。
见她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自己,赵月秋眼中极快的划过一抹失落,却很快又被收了回去。
片刻间,赵月秋漂亮的唇角往上一勾,扬起完美无瑕的笑容,莲步款款走下:“殿下怎么来了?”
“今日解了禁足令,三王爷特请孤喝酒祝贺。”
戚长容如实回答,说完后,不动声色的往上走了两步,与赵月秋站在同一层梯步,审视般的望着眼前的陆岳。
“陆公子为何在此?”
清冷如山涧溪流的声音徒然响起,陆岳脚步急顿,一抬头忽而见到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愕然道:“长容太子?三王爷?”
“是孤。”
“是本王。”
两种嗓音同时响起,陆岳立即回神,向两位拱手作揖道:“见过两位殿下,陆岳这厢有礼了。”
话落,他清了清嗓子,回答之前戚长容提的问题:“过几日便是家母寿辰,因家母极为喜爱钱氏酒楼的忘忧酒,我特来问问酒楼的忘忧酒可否外供。”
闻言,戚长容看向身旁,轻声问道:“可否能行?”
“怕是不能。”先前还一脸不耐的赵月秋面色为难的摇摇头:“最后一批忘忧酒已经被客人订了,如今酒楼实在没有存货能供陆国公府。”
戚长容点点头,又回头瞧向陆岳:“陆公子听见了吗?”
“听见了。”陆岳苦着脸。
“既然听见了,陆公子就不必再缠着赵姑娘问询了。”戚长容声音很淡,带着一股不甚明显的冷意。
“没有忘忧酒,那其余名酒可还有?都可以重新商议的,价格不是问题。”陆岳不愿就此放弃,眸光一眨不眨的落在赵月秋身上。
他的眸底,似有隐藏不住的,因情窦初开而生出的欢喜。
看见这一幕,仿佛二男争一女似的大戏,燕亦衡好整以暇的调整站姿,捏着折扇轻轻摇晃,幸灾乐祸的态度不言而喻。
见陆岳这副做派,赵月秋心知不妙,下意识微扬着下巴,紧张的望向戚长容,生怕生出莫须有的误会。
然而,后者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姿态。
见状,赵月秋抿了抿唇,眼底的失落更甚。
半响后,她深吸了口气,委婉而又坚决的驳回了陆岳的提议:
“陆公子,小女子虽与钱氏酒楼有些纠葛,但来成安的时日尚短,实在不知酒楼有哪几种名酒,怕是会有所唐突,若陆公子是为家中母亲,为表孝心,或许直接与酒楼掌柜面谈更为合适。”
此话一出,楼梯出一片寂静。
在这一刻,被拒绝的时候,仿佛连酒楼的喧闹都离他远去。
陆岳那点好不容易冒出的,还未被他自个儿察觉的,朦胧的爱情萌芽,就这般被赵月秋毫不留情的掐死在摇篮中。
陆岳愣怔当场,眼神局促的不知该往何处放。
见状,燕亦衡忽而捂嘴咳嗽一声,暗中朝陆岳吊儿郎当的挤眉弄眼,提议道:“咱们有话还是到楼上厢房说,一直堵在楼梯口像什么样?”
经此一说,站在最上方的陆岳这才反应过来,因自己的私心,一行人竟然把楼梯口堵了个严实。
无论楼上的客人还是楼下的客人,均局促的站在原地不敢靠近。
显然,即使不知他们的身份,也知他们非富即贵,不敢多行招惹。
陆岳歉意的朝四周拱手,扬声道:“各位,一时遇到老友,心下激动失态,耽误了各位的时间,实在抱歉、抱歉。”
说罢,他连忙闪身避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戚长容先行。
燕亦衡经过陆岳面前时,笑道:“陆公子若无要事在身,不如与我们一同饮酒作乐,共贺戚兄重得自由之喜?”
听闻此话,陆岳眼睛蓦地一亮,含蓄应下:“三王爷亲自相邀,陆岳自无有不可,幸甚,幸甚。”
如此,原本的二人行,突然变成了三人行。
腾出二楼的包厢后,就连之前借口有事要离开的赵月秋也忽而变成无事可做。
于是,三人行又变为四人行。
各自落坐后,赵月秋让自己的贴身侍女青苗前去酒窖取酒。
不多时,以泥封口的酒坛子被带了上来。
赵月秋道:“此酒是我特意从晋国上京带来的,名唤‘思乡酒’,酒性醇厚,余味无穷。”
擦净瓶口之灰,抬手拨开酒塞,醇美的酒香从中飘了出来,溢散在整个包厢内。
这时,侍女为诸卿满上一杯,而后退开,垂手静静的站在角落中。
闻言,燕亦衡先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酒香味入鼻,令他深深的喟叹长吁。
紧接着,他一笑道:“这般说来,赵姑娘与戚兄竟然同是上京人。”
他消息落后,从未特意派人查过赵月秋的身份,如今即便听到此话,也只思考了最浅层的东西。
或许,是上京哪个惊人富户家的姑娘,曾有幸与晋国太子有所交谈而已。
除了此等猜测外,燕亦衡根本未曾想过,赵月秋的真正身份会是何等的惊人。
不止是他,就连陆岳也理所应当的这般认为。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没有哪个真正的贵族,会容忍家中的女儿在外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赵月秋面上笑容不改,点头道:“三王爷说的是,小女子与太子殿下同是晋国上京人氏。”
燕亦衡乐了,拍手道:“如此说来,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咱们喝第一杯酒的理由便有了,戚兄,这杯酒不得不喝,你说是不是?”
“三王爷想喝酒便喝,何必寻理由?”
听了此话,燕亦衡笑得更加畅快。
四人同一时间举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微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香甜气味。
仔细一品才发现,此酒果真如赵月秋先前说的那般,酒香醇美,余味无穷。
饮完第一杯酒后,陆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局促,回想最近成安发生的几件大事,斟酌道:“其实,若是这段时间长容太子能在兰心府邸避一避风头不外出,许是最好的选择。”
聪明人都知他在说什么,无谓就是晋国与凉国之间的那点事。
听了这话,燕亦衡不赞同的摇头道:“凭什么要让戚兄避?戚兄不主动去找他们麻烦就是好的了,他们还想怎样?”
想那凉国,从根上便被蛀虫祸害了。
近些年来,不仅几次三番主动挑起国家间的战争,还剥削百姓,豢养异类,放纵朝中官员贪污受贿。
想来,为凉国卖命的使臣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既然这样,面对不堪的凉国使臣,为何要避?
戚兄又不欠他们什么。
陆岳虽赞同燕亦衡的说法,却不能苟同他的看法,眉间隐含一丝忧虑,叹息道:“这世上多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愚人,他们若想寻一个人的麻烦,何需找甚理由?”
“就如这杯酒似的,它已经摆在眼前,三王爷想喝,自能喝一口,我若想喝,也能喝一口。”
“何况,如今拓跋盛遇刺而亡一事还未查清楚,真凶仍旧逍遥法外,那凉国使臣一腔怨怼怕是没处发泄,倘若长容太子此时出现,免不得会被他们迁怒。”
听他说完,燕亦衡愣愣的问:“那依照陆小公子的看法,岂不是说人人都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戚长容时何许人也?
就算只身潜入燕国,也从未见她在哪方面吃过亏。
那些凡是与她敌对的,最后哪一个不是被莫名其妙的折了羽翼?
陆岳想了想,用了个更贴切的比喻:“或许三王爷能换个思路,把长容太子幻想成人人都想扑上来咬一口的香饽饽更为准确。”
燕亦衡点头,然后果断又摇头,眼神奇怪而又慎重:“你说戚兄是香饽饽,这我承认,但若是谁都想咬一口……就不怕崩牙吗?”
那是能咬的东西吗?
有剧毒不说,能不能咬到还是两回事。
见燕亦衡神态认真,仿佛在说什么机密要事,且毫无说笑的意思,陆岳微微一愣,却是很快反应过来,讪笑道:“我之言语,只是给长容太子提个醒罢了,到底该如何去做,还是要看长容太子的意思。”
他又不是戚长容肚里的蛔虫,自然猜不到此人的真实想法。
之前的那几番言语,也是看在美酒的面上才会提点几句。
想了想后,陆岳再道:“我父亲已奉皇命安排人护送拓跋盛的尸身回国,可凉国使臣还滞留在成安,我认为,他们心中必有所图谋。”
至于那些人到底在图谋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毕竟,他从未接触过朝廷之事。
听了这话,戚长容轻轻颔首:“陆小公子说的是,凡事小心为上,三思后行必不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