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沉船的消息传入十二公主府,正在擦拭青瓷瓶的戚孜环失手打碎了最爱的花瓶。
碎瓷片铺了满地,尖利的瓷片刺入绣花鞋面,殷红的鲜血浸了出来,而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两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春采匍匐跪地,忍着惊颤重述道:“公主,今儿有官员进京……听说是南下迅游的船沉了。”
船沉了?
那怎么可能!
皇室建造的船只从来都没有出过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轮到太子哥哥就出事了?
戚孜环深吸了口气:“消息属实吗?”
“应当是真的,沉船的消息传播的太快,如今已有许多百姓都知晓了。”
心底冷的可怕。
戚孜环木着脸,面无表情的将脚边的碎瓷片踢开,道:“去准备车驾,本宫要马上进宫见父皇。”
听了这话,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春采忙劝道:“公主殿下,陛下这时候只怕没心情见您,您还是改日再进宫吧。”
“听不懂本宫的话吗?”戚孜环耐心耗尽,厉色道:“本宫让你准备就去准备,胆敢不听本宫的话,是不是想和扶夏去作伴?”
闻言,春采面色微变,再不敢多言,连忙下去准备车驾。
戚孜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往前迈了两步,不等她出去,就听见了外面熟悉的轮椅的车轱辘声。
不多时,戚孜环正好去入门的蒋尤碰上。
然而她脚步不停,像是没看见来人似的,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蒋尤面色一沉,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你要去何处?”
“进宫。”戚孜环去掰他的手,见掰不动,便不耐烦的斥道:“你别拦我!你拦我干什么?!”
蒋尤额边青筋暴起,气急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戚孜环丢开他的手,冷笑道:“看来,你是知道我想进宫干什么的。”
“是,我知道。”蒋尤紧抿着唇:“所以我才不能让你去。”
“你疯了不成?”戚孜环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沉船的事很有可能不是意外,我要进宫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彻查此事!”
“你有证据吗?”蒋尤抿唇道:“对于你所怀疑的一切,你没有证据,你能去高发谁?”
“你信不信,一旦你进宫胡言乱语的消息传出去,你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呵。”戚孜环冷冷道:“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肯定和你父亲脱不了关系,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也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陷害,太师大人不过就是教了我太子哥哥几年书,又怎么会下不去手?”
“十二,我不想与你吵架,也没有想偏袒谁的意思,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你不能过于武断,我承认……父亲有时确实不可琢磨,可……”
“没有可是。”戚孜环声音越来越冷:“太师做下此事的理由很充足,毕竟以我太子哥哥在朝堂和民间的威望,要是她不出‘意外’,谁能篡取她的东宫之位?”
蒋尤口不择言:“照你这般说,莲姬娘娘定然也是帮凶之一,你待如何?”
“不管是谁,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说完这句话以后,戚孜环面无表情的的看了眼前挡路的蒋尤一眼,道:“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就别拦我。”
眼看她即将迈出门栏,蒋尤道:“等等。”
戚孜环蓦然回首看他,厉声呵斥:“你难不成真的想包庇他?!你知不知道太师此举是在动摇国本?是会遗臭万年的!”
“我知道。”蒋尤疲累道:“所以,我不会阻止你。”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要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要是这件事真的和父亲有关,我绝不会为她说半句话。”
“但你现在不能去,你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我父亲或你母亲与沉船一事有关,你要是闹到了父皇的面前,他大可以治你一个陷害朝廷命官之罪,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没有证据的言辞,都能算作污蔑。
就算十二是皇室公主,一旦牵扯到了一品大臣,也绝占不了便宜。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戚孜环深深吸了口气,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然后呢?”
“你等我。”这话蒋尤说的十分艰难,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若是要告状,没人比我更合适。”
“我是他的儿子,我的话更容易让人相信。”
戚孜环顿了顿:“你做的到吗?”
”我可以。”
思索良久,盘算一番自己的胜算后,戚孜环终于愿意后退一步:“好,我相信你可以,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最多再过五日,我一定会进宫。”
五日,恰巧是晋安皇定下来查沉船原因的时限。
在各种疑云的笼罩下,时间过的很快。
五日后,三月十八日。
沉船的原因终于调查了出来。
当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建造游船时用的是前些年的旧木料,晋安皇大怒:“游船是由工部督造,而今却因你们的忽视,导致船板裂开沉船,你们该当何罪?!”
听到上位者的责问,工部尚书罗木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请罪:“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降罪?
他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个德才兼备,文韬武略的东宫太子,岂是一句降罪就能过去的?
晋安皇沉着脸,眉宇间的压抑之色越发明显。
见状,蒋伯文似不经意的望跪在大殿中央的罗木看了眼。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汇聚成堆。
然而只是一眨眼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
无人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也不曾知道他们之间的算计。
时间移到前日夜。
蒋伯文夜探罗府。
罗木跪坐在书桌后,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若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的相处过了。
蒋伯文掀下黑色的绒帽,静静的与罗木对视。
面对这样一个不请自来的深夜来客,罗木面上没有半分惊讶,好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甚至当蒋伯文来时,他亲手煮泡的茶刚好开始冒出腾腾热气,仿佛专门为了招待来客。
罗木指了指对面的蒲团,温声道:“大人,请坐。”
“不了。”蒋伯文拒绝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罗木跪坐于地,态度恭顺谦和:“大人请说。”
面对蒋伯文,不问缘由,心底自有一股盲从感。
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效忠同一位主子,拥有共同的信仰。
“明日上朝,不管发生何事,你只管认罪。”
罗木并不意外:“大人是想把沉船的责任推到下官的身上?”
“你应该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将一切伪装成意外,才更有利于他们的计划。
如此,便谁也找不到他们的错处。
“能掩护大人全身而退,是下官的荣幸。”罗木恭声道:“下官唯有一愿,希望事成后,大人能将下官一家老小带回凉国,若有可能,下官希望自己能够魂归故土。”
“可。”
话落,眼前人已然推门离开。
如来时般的悄无声息,走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嘭’的一声,直至茶盏被烧的干裂,屋中早已空无一人。
大殿上,罗木满心安慰。
想当初来到晋国时,他就没有想过能全须全尾的回去。
然,能用眼下这一切换取巨大的成功,那无异于是值得的。
他时刻做好了准备立功,也准备好了牺牲。
害了一国储君,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罗木在劫难逃时,殿外忽而楚闯进一人,高声回禀道:
“陛下,此事与工部尚书无关,其实另有隐情!”
闻言,无论是安坐龙椅上的晋安皇,还是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一时间都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了过去。
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其中有几人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韩大人。
后者低垂着眸,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金銮殿禁止喧哗!”元夷高呼一声,而后看向殿门的方向,待瞧清那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后,惊讶道:“韩大公子?”
没错,来人正是韩正庭。
韩正庭大步来到殿中,先行跪地行礼,朝最高处的那人赔罪道:“陛下,微臣并不是有意擅闯大殿,只是一时情急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恕罪。”
“朕恕你无罪。”晋安皇抬手,虚扶后不怒自威道:“韩卿说沉船之事另有隐情,不知是什么隐情?”
韩正庭不敢起身,拱手道:“回陛下的话,就在几日前,杨太傅奉杨。皇命前往延河定人心,为了查清沉船真相,几日来不眠不休,令人将游船拼凑而成。”
“最后,在游船的底舱发现了约莫有十八尺宽的凿洞,依太傅猜想,正是因为此处的破洞,使河水不住的进入游船,最终加重船身重量,才会致使沉船,待船上人发现后已无补救措施。”
否则,船上有几百个人,不可能无人察觉船身的异常。
唯有可能,异常是点滴堆积而出的。
晋安皇眯了眯眼,声音如冰碴一般:“此事,是意外还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