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沉船

人人都有后路,可他没有。

退后是悬崖,前进,也是荆棘。

巴托默然无语。

半响后,他终于妥协,退后两步郑重其事的向蒋伯文拱手作揖:“大人意所为,属下听命之。”

再不会,有二话。

蒋伯文‘嗯’了一声,藏在书案下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这些年来,他与巴托互帮互持。

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巴托就化身为凉皇盯着他的眼睛。

数年来,他并无反叛之心,可偶尔也想像个普通人一样,得享天伦之乐。

可惜、可惜。

……

三月十三。

是个不太吉利的日子,意味些失散。

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迎来了大晋最为揪心的消息。

南下巡游不过一月,噩耗便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上京。

率先得知消息的官员连滚带爬的跑到金銮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对正在议事的晋安皇与朝中的文武百官高声哀呼道:

“陛下,游船沉了!”

霎时,朝野震惊。

随着话音一落,晋安皇蓦地站起身来,震怒道:“你说什么?”

来人被吓的一热缩,直接哭出声来:“陛下,据探子回禀,游船沉在延河,是他们亲眼瞧见的。”

瞬间,晋安皇眼前一黑,心脏剧痛。

见有不秒,元夷连忙上前两步,小心翼翼的扶着晋安皇坐下,心惊道:“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晋安皇一手挥开元夷,固执的盯着跪在金銮殿中的人问道:“消息可属实?”

“回陛下的话,”来人哭腔越来越浓:“消息属实,如今沉船的河岸两边,已聚集了百姓与官员,情况十分不妙。”

船上有三百多人,除却尊贵的东宫太子以外,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就连史官也有一位,更别说大将军君琛还在上面。

晋安皇面色微白,却是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渐渐转为沉稳:“情况如何了?可把人打捞起来了?”

噩耗已经发生。

他唯一庆幸的,船是沉在河里,而不是沉在江海中。

否则就真的打捞无望啊。

“已经派遣上百会水的兵将下河打捞了,据回禀,所救的人中并未找到太子殿下。”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时间拖得越久,救回的可能性就越低。

再耽搁下去……

朝野一片寂静。

他们都明白,要是不能第一时间把人救上来,再之后就算捞到人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同样想明白了,一瞬间苍老许多的晋安皇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时,眼中的软弱已然褪去。

他道:“加派人手继续打捞,务必要把太子给朕带回来。”

说到此处,晋安皇将目光转向杨一殊,沉声道:“杨卿立即前往延河主持大局,务必要尽快找到太子,倘若找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一句话,戾气横生。

众人皆对杨一殊投以怜悯的目光。

在这种时候入了陛下的眼,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偏偏在晋安皇失控的边缘,谁也不敢在此时冒出当出头鸟。

哪怕杨一殊是一品大臣,在灾难降临在头上,明知自己无辜的情况下,也不敢有任何的推诿。

临危受任的他连忙领命:“臣必当竭尽全力。”

“且去吧,立即出发。”

杨一殊微躬着身,面色凝重的退后几步。

待退到合适的距离后,转身大踏步离去。

晋安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充满了阴霾的目光落到来人身上:“那游船,怎么会突然沉江?”

“回禀陛下,如今船的残骸还未捞出,暂时不知其原因,还望陛下恕罪。”

“那还不快去捞?!”晋安皇终是没能忍住心底的戾气,暴怒道:“限你五日以内,将结果呈于殿前,否则你这头顶上的乌纱帽,不要也罢!”

“微臣遵命。”

说罢,来人已最快的速度离开。

见状,朝中叹息声四起,心中更是一片悲凉。

看来陛下果然是气懵了,从上京到延河,哪怕日夜兼程用最好的汗血宝马,来回至少也需要三日时间。

也就是说,他只给了底下人两天时间查清原因。

若是此次当真什么也查不到……

只怕掉乌纱帽,都已是最轻的后果。

怕只怕到了最后,连小命都保不住。

爱子出事,心神剧痛下,晋安皇根本没精力继续上朝,疲惫的挥了挥手,单手撑着眉心掩住微红的眼眶,不让人瞧到他此时的脆弱。

“爱卿们,今日罢朝,有事改日再议,退下吧。”

对于此话,自然无人有意见。

不管心底如何想,众人都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样,就连蒋伯文此事也满脸的沉痛之色。

朝臣们有心想宽慰两句……

可……那是沉河啊!

基本十死无生。

且据事发已过去了两三日,这么久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谁还能违心的说出‘一定会没事’‘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的话?

因顾忌晋安皇初闻噩耗,怕他经受不住打击,朝臣们到底什么都没说,悄无声息的鱼贯离开。

除了守候在远处的内侍,偌大的金銮殿只剩下晋安皇一人。

他僵坐在龙椅上,保持着同一种姿势不知过去了多久。

元夷按耐不住,声音沙哑的劝道:“陛下,您不可如此,您可是九五至尊啊……”

哪怕心上像被压了万斤巨石,晋安皇眼中都没有眼泪。

他仿佛不知道痛似的,从头至尾半分表情都没有,唯有语气中透出几分不可置信与痛惜。

就如元夷所言,陛下是九五至尊,没有伤感的时间。

哪怕再怎么苦闷,都只能憋在心底,不能为外人道也。

“元夷,你说,这难道又是意外?”

元夷回答不出。

倘若世上真有那么多的意外,为何全部降临在太子殿下的身上?

可他又很清楚,这世上大多数的意外,其实都是有心人的有意为之。

太子殿下的仇敌不少。

想让大晋无储君的更多。

那么多的‘意外’,是谁为之更无法猜测。

元夷心累,但他明白,眼下的陛下当真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元夷沉默不语。

晋安皇也未曾想要他回答,心底已有了决断。

片刻后,他又低低的道:“你说,太子能平安回来吗?”

这个问题,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开的。

元夷勉强的道:“太子殿下从小就是如此,遇事都能化险为夷,想必这一次也与往常一般,陛下,您可千万千万保重身体,不然还不等太子殿下平安回归,您就先倒下了。”

国不能一日无君。

是以,哪怕晋安皇心底再怎么担忧。

这一刻,他却是不能离开上京半步。

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很多的眼睛盯着他,一旦他露出不了承受的迹象,四方的牛鬼蛇神都会蜂拥而至,危及大好河山。

晋安皇不能容忍。

“派人盯着,此消息绝不能传入琴妃耳中,若有人敢乱嚼舌根散布谣言,就拔掉他的舌头扔慎刑司。”

元夷面色一肃:“奴才明白。”

……

蒋府。

延河的消息同一时间传入巴托的耳中。

当得知游船沉河时,他面上没有半点惊讶,反而在蒋伯文入内院时,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这一次,大人应当快要心想事成了。”

戚长容,君琛。

可谓是一箭双雕。

倘若早知道事情能这么容易,他们之前何必做那么多的无用之功?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蒋伯文取下乌纱帽放在一边。

“难不成大人以为东宫太子与君大将军还能死里逃生?”巴托哑然失笑,志得意满的微扬起下巴:“延河深度无人敢探,凡是沉船,必将十死无生,大人太过紧张了。”

多的令人高兴的结果。

东宫太子,盛世君门,被小小的一条船一锅端了。

从今以后,大晋内无东宫太子调和,外无君门驻守,被蚕食是迟早的事。

只要大人与凉皇陛下里应外合,一定可以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晋国这块肉吞进腹中。

如此一来,他们在大晋的几十年才不算白待,回国后才能光宗耀祖。

光是想想,巴托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不自觉的沸腾了起来。

他们几十年的隐忍,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蒋伯文眉宇间也现了几分轻松之色,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我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般顺利,看来当初,我选择在游船上安插人手是对的。”

一整船的人,皆遭大难。

为了放手一搏,那些人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命,导致蒋伯文也是随上京之人同一时间得到消息。

按照之前他的安排,是先用迷药,然后再凿穿船底,破坏船舵。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揉了揉眉心后,蒋伯文慢吞吞的道:“戚长容与君琛一死,眼下就只剩老糊涂的晋安皇,以及后宫年弱的小皇子了。”

听到这话,巴托喜道:“只要将这最后两人除去,大晋必将自乱,到时候大人可以遵‘帝令’,一呼百应。”

“是。”蒋伯文颔首:“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以功臣的身份,重回故乡了。”

从此以后,他蒋伯文,必将在凉国的史书上,留下最浓烈的一笔,流芳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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