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站在眼前的人说倒就倒,姬方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伸手想去扶,却被快速冲上前来的侍夏撞到一边,打了好几个转才勉强稳住身形。
待他再次瞧去时,孙嬷嬷也赶到了身前,两人严严实实的挡住戚长容,愣是让他连一条缝都找不到。
若换做旁人,姬方还能吼上几句,可偏偏眼前的两个,他是一个都惹不起。
眼看自己毫无用武之处,姬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缩在一旁。
侍夏单手为戚长容把脉,眉头拧的死紧。
见状,孙嬷嬷不敢打扰,等侍夏松开手后忙问道:“昭训,殿下情况如何?”
“情况不好,殿下体温过低。”侍夏摇了摇头,凝重道:“现在要立马将殿下抬入殿中,再辅以针灸护住心脉,温水回温才行。”
听到这话,姬方以为终于有了自己能帮忙的地方,本想站出自告奋勇抬戚长容进殿,却见眼前的两个女人头凑在一堆低声说了两句。
然后,就见她们一人抬着戚长容的头肩部,一人抬着腰腿部,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往东宫挪了进去。
姬方:“……”
便是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无人可懂东宫内侍姬方的复杂心绪。
侍夏与孙嬷嬷两人合力,脚下的步伐越来越稳,片刻后,终于将人抬到了寝殿的浴池之中。
孙嬷嬷留在内殿,动作利落的扒掉戚长容全部衣衫,摸着她浑身冰凉,忍不住掉下泪来。
作孽哦,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被折腾成这副模样?
内殿隐隐约约传来孙嬷嬷的哭泣声。
侍夏步出内殿,将在门口张望的姬方唤来一旁,快速写下一张药方子交到他手上,急声吩咐道:“姬方公公,你亲自去太医院一趟,药方上的药抓两幅回来,速度要快。”
戚长容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胸口处还有一道未完全愈合的剑伤,后来又在水中泡了许久,使伤口更加恶化。
当殿下回宫她检查伤口时,伤处竟还有些许的脓疱,好不容易养的要好不好,如今又在大雪中跪了一夜……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姬方明白事情有多重要,连忙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再之后,侍夏又唤来东宫另一个能顶事儿的人,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株百年人参,你去将东西拿出来,一半熬汤,一半切片,速度送来。”
知道事态紧急,那人也快速的应了一声,立即着手去办了。
待人都走后,侍夏朝着暗处招了招手,确认守在暗处的罗卫能清楚看见后,才道:
“安排几人守在殿外,不可让人擅自进出。”
清冷坚决的声音以侍夏为中心溢散开来,带着股迫人的气势。
她说完以后,一颗小石子从角落掷出,‘咯噔’一声落在侍夏脚边,就像是暗处的人在回应她似的。
今日值守之人并不是罗一,是其他罗卫,在非必要情况之下,按照规矩,他们不可擅自出现于人前,只能用特殊的方式用以回应了。
待做完一切,侍夏转身进了内殿,将几扇重门从里紧紧锁死,而后快速回了浴池处。
当她回来时,孙嬷嬷已擦干了眼泪,正轻手轻脚的为躺在浴池旁软榻上的戚长容擦拭全身。
见状,侍夏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盒,神情凝重的对着孙嬷嬷说道:“嬷嬷,我要施针为殿下护住心脉,施针的时候会很疼,嬷嬷要压住殿下的手脚,不能让她乱动。”
“诶。”孙嬷嬷点头,用一旁的薄被盖住戚长容全身,只露出需要扎针的地方:“你尽管动手,我压的住。”
在戚长容回来前,她们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不止内殿燃着几个大火盆,就连浴池也被放满了热水,还在角落里点了几个小火盆,就算只身穿薄衫,在这里面也会被热的出汗。
孙嬷嬷应下后,手脚并用的将戚长容压住固定。
侍夏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指腹下下薄弱且没有规则的的脉搏跳动,捏着银针的手竟然有些发抖。
她知道,殿下之所以会虚弱至此,大概是因为‘提神丹’的副作用要开始了。
接下来,殿下会很难受。
皇室有专门的药人,她曾亲眼看过吃了这种药的人会有多痛苦。
据他们描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吃过药的人会时时刻刻感觉仿佛坠入冰窖,浑身还泛着骨头断掉的疼痛。
那些人只吃了一颗便觉得无比痛苦,而殿下,她吃了两颗。
副作用甚至会加倍。
如今殿下的脉搏细弱到,如果指腹不用力向下压,便一点也感觉不到了。
就在侍夏惶恐不安的时候,忽然有一人握住了她正在颤抖的手。
她抬眸一看,正是同样担忧的孙嬷嬷。
孙嬷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明明担心的想哭,却在尽力安抚侍夏:“你别怕,如今,殿下的性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侍夏想开口,却怕一张嘴就哭出声来,只好低着头,随即毫不犹豫的将银针刺了下去。
针刺入的瞬间,戚长容浑身肌肉紧绷,手被青筋徒然冒起,幸亏孙嬷嬷及时使了巧劲压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转瞬,侍夏下了第二针。
这一针下去,晕过去的戚长容竟然有了模模糊糊的意识,不住的挣扎着,眼角浸出了泪,嘴里还在喃喃道:“嬷嬷,我疼……”
只一声后,戚长容又彻底的失去声息。
此话一出,孙嬷嬷泣不成声,仿佛又看见了多年前被逼着练字,最后练的手指红肿的孩童在自己面前委委屈屈的哭。
从戚长容生下来开始,她就承受了不该由她承受的重担。
无论是朝堂还是天下,那本该是男人们追逐的世界,为何,为何要让一个小姑娘深陷其中!!
侍夏心有不忍,却是红了眼眶咬着牙继续:“嬷嬷,最后一针了,你压住了!”
话落的同时,第三针随之扎了下去。
明明戚长容已彻底晕厥,可当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时,孙嬷嬷仍旧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反抗。
她咬着牙,手上不住的加大力气,根本不敢松开。
那细细的银针颤颤巍巍的刺在胸前,瞧起来不堪一击,要是不小心断了,可就麻烦了。
好半响后,直到孙嬷嬷额前都沁出了汗珠,戚长容的挣扎才缓缓消失。
三针过去,侍夏又道:“嬷嬷,我去找布条来,在殿下醒之前,要一直绑着她。”
‘提神丹’的副作用开始了,疼痛会逐渐吞噬殿下全身,在她有意识之前,必须要严格控制,以防徒然的挣扎抖动弄断胸前三根护心针。
听了这话,孙嬷嬷虽然心有不忍,可也知道这是为了戚长容好,便忍痛点了点头。
随后,侍夏找来长布条,二人合力将戚长容绑在榻上。
如今整个皇宫,知道殿下真实身份的就那么几个,除了她们二人以外,不能寄希望于外人身上。
就连皇上都不能信。
太子病重的消息绝不能传入太医院,若是被那群老顽童知晓,他们定然要吵嚷着前来看诊,到时候,殿下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侍夏擦了擦额上的汗,走出去将殿门打开一条缝,警惕的望着门外的人。
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呈上用小碟装着的人参片,道:“昭训,这是人参片,人参汤还早熬半个时辰。”
警惕微松,侍夏伸手接过,然后道:“待会姬方带着药回来,你让他亲自盯着熬煮,小火慢熬,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熬好后送来。”
宫女颔首:“是。”
侍夏再道:“若有人向你打听殿下的情况,你就说殿下极好,只是受了风寒需要将养。”
“还有,谁来都不见,你只管将人打发了去。”
说完后,侍夏拿着东西,重新将门关上,就像是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走到内殿,孙嬷嬷正在隔着被褥按摩戚长容膝盖处的穴位。
殿下跪了一夜,按一按或许会好受些。
侍夏略微一顿,却没有阻止。
她很清楚,在‘提神丹’的副作用下,殿下其实全身无一处不疼。
侍夏垂眸,将人参片放在戚长容的舌下,算是彻底吊住她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后,侍夏揉着有些发疼的额角,在浴池边的暗柜里拿出戚长容平时不常用的乳膏,抠出一坨擦在她的小腿上,语气低落道:
“殿下受寒太过,有可能会生冻疮。”
孙嬷嬷眨了眨眼,立即道:“那怎么成,殿下金樽玉贵,哪儿能受冻疮的折磨。”
孙嬷嬷年轻时也生过冻疮。
那玩意儿不会要人命,可发作起来时却让人无比难受。
就算到现在,每到冬日受寒,孙嬷嬷仍旧觉得手上伤过冻疮的位置奇痒。
听出孙嬷嬷的惊讶,侍夏也觉得很不应该,情绪低落下,立时不说话了。
见状,孙嬷嬷不由得安慰她道:“你医术这么好,调配治疗冻疮的药膏定是不难,待殿下醒后,你只管用心研究治疗冻疮的药,殿下这儿有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