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容莞尔一笑,玩笑道:“看在将军的面上,剥皮熬死的方式略有些残忍,赐他一杯毒酒还有可能。”
君琛亲昵的与她面对面,又撒起了娇:“殿下还未告知我,为何你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这件事,早就不算什么秘密了。”戚长容哑然失笑,伸手点在君琛的额角,拉开两人的距离。
若是挨的太近,他一个忍不住失控,受不住的还是她。
见他并未痴缠,戚长容才继续,不紧不慢的问道:“将军,你可还记得新婚第二日发生了什么?”
闻言,君琛眨了眨眼,‘啧’了一声:“殿下,我的眼里只有你,脑中记得的也只有你。”
这是实话。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他可不就是满心满眼的她么?
又哪里有心思分给其他人。
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戚长容笑弯了眼,仔细解释:“新婚第二日,斟茶之后,侍夏先行离开,而后周世仁随之而出,小半个时辰后,侍夏晚归,且烫伤了手,裙摆上也烧出了个洞,很狼狈。”
“这能说明什么?”
君琛不解,惑道:“听着,很寻常。”
“不寻常。”
戚长容摇了摇头,明亮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水光色,语气依旧平和:“相比侍春而言,侍夏很是跳脱,可相比普通人而言,侍夏又很是稳妥,她从未那般狼狈过。”
又烫伤了手,又烧坏了衣裙。
这放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但偏偏发生了。
“可想而知,她走神的有多厉害,侍夏并不会将普通的事情放在心上,整座府邸,她唯一有兴趣与之争吵的对象只有周世仁。”
“至于她为何会走神?”
戚长容思索片刻,自问自答:“大概是当日,我们谈论的,是酒楼掌柜的女儿对周世仁投怀送抱的事。”
所以,无论怎么想,侍夏之所以会那般狼狈,都与周世仁脱不了关系。
这二人间的官司,早已有迹可循了。
听到这一番解释,君琛微张着嘴,说不出的叹服:“没想到,殿下居然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
“习惯使然罢了。”
戚长容抿唇一笑,仰着头在君琛唇边落下一吻:“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才是。”
见她真要入睡了,君琛不依,像只大型宠物在他身边拱了拱:“殿下还没说要如何解决这事。”
“再说。”
一夜修整过后,戚长容终于按照往常的时辰,精神奕奕的起了个大早。
君琛在院中打拳时,她便坐于院中或看书,或抚琴。
说是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很快,八月十七,柳府驱散仆人,暂时闭府。
一行人踏上回上京的路程。
过往几个月昙城柳家的事,仿佛被掩盖在时光之中。
马车上,戚长容着一身男装,端坐于简陋的书案后,君琛还待作妖,就被她一下按住了不安分的手。
“将军。”
颇有些无奈纵容的话传入君琛耳中,后者委委屈屈的收回爪子,仰躺在一旁的小榻上:“等回京后,你我就要分开了,或许许久都不能见上一面。”
戚长容看了眼未处理完的折子,再看了眼憋屈的君大将军,不作他想的选择了后者,将折子推到一旁,温声安慰:
“只要将军每日上朝,我们就每日都能相见。”
“那不一样。”君琛幽怨的看着她,怨念四起:“不过望梅止渴罢了。”
无数的话语藏于腹中,戚长容难得的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好在君琛很有分寸,他从不会让戚长容真正的为难,时不时的撒娇埋怨,也只是为了给他自己谋取些许的福利。
难言的愧疚埋藏于心底,对于眼前的人,戚长容几乎纵容到了心坎儿上。
八月三十,简朴的马车驶入上京城,东宫太子回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速扩散。
待到与君琛分别,入皇宫见晋安皇时,御案上已摆了厚厚的一叠闺中女子画像,是这几个月以来,文武百官收集的,据说具都知书达理,文静娴雅,气度雍华。
当然,这也只是听说,毕竟戚长容从未与她们见过,也未有见她们的打算。
然而,晋安与却不如此想,望着殿中气色越发康健的太子,坐在龙椅上上不容否决的道:“朕不问你在昙城做了什么,但接下来,你必须要按朕的安排行事。”
蓦然听闻此言,戚长容静默不语。
无论过不过问,她相信父皇心中早已有数。
停顿片刻后,晋安垂下眸子,随手将放于书案上的众多女子画像往前推了推:“此处共有三百张闺阁女子的画像,你从中挑出五十人,明日一早交给元夷。”
“七日后,于皇家园林摆宴,由宗室长辈出面,宴请你挑中的画中女子,你可暗中观察审视,从中选出太子妃,于钦天监算的吉日成婚,祭天告祖,落定日后国母之位。”
说完后,晋安皇看了看第一张画像,长长叹息一声:“原本,赵家女子该是国母之位的最佳人选。”
闻声,戚长容就当没有听见这句话,从容不迫的应下:“儿臣遵命。”
一叠画像被送往东宫。
在侍夏的陪同下,三百张画像很快被走马观花的阅完。
夜幕袭来,戚长容目光落到第一张画像前,顿了片刻后,毫不犹豫的将之放至烛灯上,眼睁睁的看着画纸在火焰中蜷缩,最终化为灰烬落在桌面上。
见到这一幕,侍夏犹豫半响,叹息一声:“赵姑娘会难过的。”
过了层层挑选,最后却止步于太子手中。
不得不说,赵月秋确实很有毅力,哪怕一次次吃闭门羹,依旧锲而不舍的撞南墙,哪怕早已被伤的遍体鳞伤,也不会退后半步。
作为一个姑娘,且还是一个生性骄傲的姑娘,赵月秋,可谓是在长容太子身上,尝尽了情伤。
天知道她将自己的画像奉上时,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而今却被殿下想也不想的刷下去,实在可惜。
火焰苗子跳的很是欢快,戚长容瞳孔中倒映出其模样,眼底像是燃着一股小火苗。
面对侍夏的伤感,她却平静如斯。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她任何希望。”
淡漠的话语中,仿佛夹杂着凛冽寒风,不带任何怜惜,并不为其痴情而动。
这才是大名鼎鼎的长容太子。
冷酷,无情。
眼中容不得任何灰尘。
赵月秋自以为的情深,已然让她逐渐失去耐心。
倘若再继续纠缠下去,当她耐心彻底耗尽之时,赵家姑娘便再无自主之地。
侍夏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这几个月间,她的眼前似乎笼罩着一层迷雾,而如今当这迷雾终于散开,她才回过神来,想起殿下的真正模样,这几个月的温和,不过是一层伪装罢了。
当这层伪装被毫不留情的撕下,有了明显的对比之后,才发现她原来的面孔竟然如此的冷硬。
侍夏有些难受,但分毫不觉得惊讶。
毕竟,唯有心硬之人,才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
翌日,五十张画像被呈到了晋安皇的面前。
仔细的翻阅一遍,却没瞧见赵月秋的画像,晋安皇沉默良久,眸子似乎带着几分无奈。
元夷战战兢兢的等候在一旁,见上首之人半响没有开口,心中不由开始忐忑起来。
是太子殿下选中不该选的人了吗?
可是那三百张画像,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挑选审核的结果,应当不会出现任何差错才是。
就在元夷胡思乱想时,晋安皇忽然从中拿出了一张画像,面上的表情忽而变得很是难言。
“元夷。”
从自己思绪中抽出身的元夷连忙应了一声:“奴在。”
片刻后,晋安皇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不错眼的盯着手中的画像,眸光变得很是晦暗:“这张画像,是怎么混进来的?”
元夷不明所以,只能凑近去瞧。
可当瞧清楚画像上画着的人时,双膝一软,不自觉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噗通’一声,伴随着元夷茫然失措的话语:“奴……也不知晓,分明之前没有这个人的。”
身形这么魁梧的姑娘,瞧那胳膊腿,都快是他的两倍了,哪个疯了的人敢往上面呈?
晋安皇没有说话。,目光落到下面的介绍上——草原大族之女。
几乎立刻,晋安皇便明白了这张图纸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分明是昨夜戚长容连夜画出来的——一个杜撰出来的人。
一时间,晋安皇怒及生笑:“真不知是该说她愚蠢,还是该说她艺高人胆大……为了那样的一个人,甚至不惜自黑,倒是朕小看了她!”
堂堂的东宫太子,未来的大晋之主,其发妻居然是个身形高大,强壮如斯的草原姑娘。
审美如此怪异,简直是给皇室抹黑。
哪怕只是一张画像,晋安皇也清楚的知晓,恶画中的人一旦发怒,能轻而易举地扭断一个普通人的脖子。
——君琛。
当真是诸多女子画像中的噩梦。
听出晋安皇的言外之意,元夷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惶然不安的问道:“陛下,这张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