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带刺。
然即便如此,却也不见谁有恼怒的迹象。
侍夏经常与君家打交道,自然也时不时的会和已成为余老关门弟子的谢梦接触,一来二去,两个姑娘早已熟识。
眼看着她们即将再次互怼,戚长容忽而在一旁淡淡出声:“你们要是再吵,就到后面那辆车上吵去。”
此话一出,二人瞬间安静如饥,只互相不服气的对视了几眼,再各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如此,马车内方得一片清净。
若放在以往,有人说东宫太子会看这种没营养的民间话本,那人定然会被当成得了失心疯。
可如今,她不止看了,且看得津津有味。
待戚长容放下话本轻揉太阳穴时,谢梦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殿下,你虽人不在大晋,可你仍旧是大晋的东宫太子,可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啊。”
一边说,她忧虑的目光不停往话本儿上瞥。
显然,她对戚长容如今的情况很是担忧。
在离开君府之前,余老曾与她密谈了三个时辰,是以,她对如今的情况有了几分认识。
别的虽然不知,可她很清楚,至少戚长容的离开,非她原本之意。
许是被逼到无路可走,才不得已而为之。
侍夏倒了杯热茶,恭谨的递给戚长容。
听到谢梦的话后,她回头狠狠的瞪了人家一眼,好像在控诉不该提起殿下的伤心事。
得了侍夏的警告,谢梦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头,已做好了不会得到回应的准备。
毕竟,如果换作自己被人挖了陈年老伤疤,她估计会两巴掌将那人挠死。
一旁,戚长容接过热茶,悠闲的抿了一口,热意从口腔烫入胸腔,仿佛浑身毛孔都张开了来,使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听了谢梦的话后,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是什么让你认为孤在自暴自弃?”
谢梦顿了顿,不太确定的道:“应当是……在我的心里,东宫太子从不看无稽之言?”
“那从今日开始,你对孤的固有印象,可以稍作改变了。”
“???”
谢梦满脸茫然,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好在,谢梦不是爱跟自己较劲的人,既然不明白,也不必多费心思琢磨。
想了想后,谢梦道:“我是来近身保护殿下安全的,殿下就没有什么想嘱咐我的?”
戚长容半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眼,挑眉问道:“怎么,才跟在余老身边几个月,就有信心能保护孤?”
“你瞧不起我?!”谢梦差点炸毛,下意识的端正坐姿,认真道:“你别看我这样,我一个人打三个大汉没问题!”
“哦?”
谢梦仍在强调:“绝对没问题!”
戚长容淡淡开口:“那你可以把孤的敌人幻想为三百个大汉。”
勉强打能打三个,可要是三百个,她完全可以不用挣扎,自我了结算了。
听了这话,望着谢梦瞬间僵住的表情,旁边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嗤笑。
转头看去,正是侍夏乐不可支的笑着。
谢梦看了眼始终不动如山的戚长容,再看了一眼等看她笑话的侍夏,识趣的闭了嘴。
这一主一仆,没一个好惹的。
……
使团仍旧不紧不慢的行着,半月后途径越州在城中补给物资时,戚长容正懒洋洋的坐在客栈窗边温书。
从窗外透进的淡淡的光芒打在她脸上,脸上细细的绒毛仿佛都能看见,似乎为她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辉。
看起来,神圣而不可亵渎。
遗世而独立,也不过如此。
望着这样的她,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许是不想让她日后后悔,侍夏忽而开口道:“殿下,此次停留,越州是离君将军最近的地方了。”
窗边翻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侍夏忍住心底的战栗,自顾自的道:“殿下若想见将军,从此处到凉州,快马加鞭来回也不过需要七八日……咱们大可借此机会在越州修整,不会有问题的。”
这些话她憋了很久。
一旦殿下踏入燕国境内,想再重逢之日就未可知。
良久,就在侍夏以为自己即将被呵斥时,耳旁传来了戚长容轻淡的笑声:“见与不见又如何,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现在要是见了,她还不知道该如何与那个人交代,与其无理争吵,不如不见。
听了这话,侍夏无话可说。
她知晓,殿下与将军之间的事,不是一个奴才能够置喙的。
戚长容不再多言,随手翻过新的一页,垂眸看去,眉头忽而轻轻的皱了皱。
那些原本能令她愉悦的内容忽而变得寡淡无味,密密麻麻的字眼也刺得她眼睛疼。
良久,她不再勉强自己,从容的将书本重新合上,淡声问道:“采买队什么时候回来?”
一行使臣加上护送的军队共有数百人,每日的开销便是一大笔,他们所带的东西并不多,只能途经大城时从中购买,以共消耗。
侍夏算了算时辰,回道:“有谢姑娘带路,应当就很快就回来了。”
说到这儿,侍夏忍不住勾了勾唇,眼中划过一抹清淡的笑意。
谢梦是自告奋勇参加采买队的,一路上数日赶路,早已消磨了她的耐心,想来,在她眼里出去买东西便就像是放风一般。
难得自由一回。
戚长容没有阻拦。
毕竟谢梦从小生长于世锦,对于民间的物价了然于心,有她跟着,也避免了黑心商人坐地起价。
戚长容虽不在意这些银子,可却也不乐意被人坑。
说谁谁就到。
侍夏刚说完,谨慎的伺候戚长容将熬的补药喝下后,随着采买队一同出去的谢梦就兴冲冲的回来了。
她大大咧咧的推开门,瞧见了坐在窗边的两人,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道:“今日买的东西,应当足够支撑到咱们进入燕国境内了。”
说着,她抬步往前走去,一下坐在侍夏旁边。
闻言,戚长容点了点头,嘴角弯了弯:“既然如此,你去吩咐下面的人,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这么急?”谢梦张了张嘴,与侍夏对视一眼,在看清对方眼中的疑惑后,开口劝道:“数日兼程,将士们恐怕早就受不住了,还有使者团的那几位大臣,个个身娇体弱,哪吃得了这份苦头?”
连日来冒雪赶路,谁能比谁好受些?
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落脚点,可太子殿下不等好好睡上一觉又要继续赶路,她若真这样执行下去,怕是会怨声四起啊。
相比谢梦的惊讶,侍夏显得淡定多了,她微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议和一事迟一日早一日并无太大差别,您何须如此着急?”
“留的久了,总归夜长梦多。”戚长容垂眸,长长的睫毛形成一片阴影覆在眼下,遮住眼中的晦暗。
片刻后抬眼,恰好看见侍夏与谢梦有口难言的模样,她眼底迷茫渐退,忽视心底的奇异,却是恍然轻笑道:“罢了,今日再此地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行赶路。”
侍夏与谢梦不太懂她的意思,见戚长容眨一次眼换一个主意,一时也不好立即下去传令。
待确定她不会再更改事儿,侍夏这才出去,将戚长容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给他人。
冬日雪夜来的总是格外的快,戚长容手中的书还没看完,天边的光亮便被黑暗侵袭,转瞬间整片天空都变得阴暗,鹅毛大雪随着呼啸的寒风从天而落。
她负手站在窗边,未翻完的书放在矮己上,目光悠悠的望着远处,仿佛能透过眼前的雪幕看见她想看见的人。
不知站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门内,戚长容的身形微微一顿,微扬声道:“进。”
得了准话后,侍夏端着安神汤,款款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她站在窗外,侍夏眼中划过一抹不赞同的神色,待稳稳的拖着汤碗放在矮己上后,便大着胆子伸手将窗户关上。
“殿下身子弱,外头又寒风阵阵,怎能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见状,戚长容嘴角扯着一抹无奈的弧度:“哪有你说的那般娇弱?”
“不是殿下娇弱,是奴被吓怕了,殿下就当疼惜疼惜奴,莫要损伤贵体。”侍夏撇了撇嘴,小心的扶着温溪走到床榻边坐下。
显然,直到此刻,因往事而升起的惊惧仍旧盘旋在她心底,分毫未曾退去。
滚烫的安神汤渐渐变凉,侍夏仔细的捧着碗递了过去。
戚长容接过,将之一饮而尽,用手帕擦嘴角的时候随口问道:“谢梦呢?”
提到谢梦,侍夏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殿下别再提她了,她个不争气的,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喊着腰酸背痛,现下已在隔壁房间睡着了。”
“也是难为她了,好好的姑娘家要跟着咱们长途跋涉。”戚长容眼中荡过浅浅笑意。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温麒玉帮着谢梦卖猪肉的一幕,一人任劳任怨,一人颐指气使。
那样的日子太悠闲,比眼下不知好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