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舒家。
庆竹院内,两米高的白墙旁,离着一棵正在开花的梨树,白色的梨花随风而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年仅十五的舒有琴卷起长袖,背着小包袱,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撑着白色墙面,小心翼翼的抬脚而上,磨的白嫩的手心发红,生生的爬到了树上坐下。
这时,庆竹院中的丫头察觉不对,忙来到树下低声哀求:“姑娘,您这是做什么?赶快下来,要是被老爷夫人发现,可就不得了了。”
“我不。”
两米的高度让从未爬过树的舒有琴有些头晕,她吓的额上冒汗,却是固执的摇了摇头:“我爹娘想把我嫁给城中的恶霸,那我就离家出走,他们什么时候打消注意,我就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爹娘问你,你就只管这么回答。”
说罢,不顾丫鬟的催阻,舒有琴艰难的撒至墙顶,望着足够高的地面,眼前阵阵发黑,可一想到嫁给恶霸后的悲苦生活,她一闭眼狠狠心直接跳了下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舒有琴感觉自己似乎是被谁接住了,腰上触感尤其明显。
她蓦然睁开眼,随即被惊在半空扑腾了两下。
来人顺势将她放下,见她背着包袱从墙上越下,又听见墙后面轻微的低呼,一双眉头皱的很紧,俊逸的面上满是不赞同之色。
显然,来人虽从未遇上过这种事,但她差不多能猜到这个姑娘的想法——离家出走。
见他如此,舒有琴心下一跳,也顾不得面前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了,忙抱着他的胳膊虚情假意的假哭:“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要不是壮士,小女子就要被摔成肉饼了。”
“九尺高的墙摔不死人。”来人退离两步,淡淡的道。
“可摔下来也会很痛。”见他不为所动,舒有琴只好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恰在这时,府中传来一阵骚动。
闻声,顾不得装可怜的舒有琴忙请求道:“壮士,你既然帮了我,就帮的更彻底些吧?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可好?”
此话一出,来人面露震惊,立即甩开舒有琴的手,紧拧着眉头呵斥:“荒唐!你身为闺阁女子,怎能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离开?!”
听闻此话,舒有琴头皮发麻,仿佛看见她爹站在面前训人。
然院子里的脚步越来越近,舒有琴着急之下直接扑上去抱着男子的腰,口不择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留下来我也活不成了,你要是不带我走,等我爹找出来了,我就告诉他是你要和我私奔,让他打断你的腿!”
来人气了个倒仰:“竖子尔敢?!”
“我当然敢,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不如再拉个垫背的,好歹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浓郁的杀气扑面而来,舒有琴浑身僵硬如木板,却硬着头皮不松手。
“荒谬,此世间还无人敢拉我垫背!”男子咬牙,将人扛在肩上带走。
舒有琴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包袱,被颠的胃中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紧咬着牙根生生忍住。
到底是自己作的死,就算哭也得哭完。
不知过去了多久,男子停在一处山林,面无表情毫不怜惜的将人扔到地上。
“好疼……”舒有琴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男子垂眸看她,一言不发的逼近。
见他如此,舒有琴不停的后退,翠青色的襦裙上沾了几片枯叶,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壮士,有话好好说啊,杀人是犯法的……”
说完,眼前人脚步继续,舒有琴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你你你,你别靠近了,你真的别再靠近了!!”
终于,男子停下了脚步。
“从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蠢。”男子冷冷一笑:“可现在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是我之前的想法太片面。”
听闻此话,满脸茫然的舒有琴不明所以,但总觉得接下来,这人估计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男子冷笑一声,又道:“你不是蠢,你是没长脑子,四肢不发达,头脑倒简单,死乞白赖的跟着陌生男子走,走了后又害怕,你是吃饱了撑的?”
舒有琴顿了顿:“你在骂我?”
男子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你虽没长脑子,理解力却不差。”
舒有琴:“……”
说完这话以后,男子掸了掸长袖,漠然的转身离开。
见他如此做派,舒有琴立即反应过来,敢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吓唬她而已。
从地上爬起来后,舒有琴拎着包袱,连忙跟上:“壮士,你去哪儿啊?”
闻声,男子不得不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你我本该陌路,别跟着我。”
“大路朝天,我想走哪边走哪边。”舒有琴撇了撇嘴,低声嘟嚷:“你凭什么说我是故意跟着你。”
“是吗?”
“当然!”
男子不再说话,忽然一跃而起,脚尖在树上几个起落,转瞬消失在舒有琴面前。
见状,舒有琴急了,扬声唤道:“壮士,你作为侠士,好歹也得把我带出这片林子吧?”
“大路朝天,你就自己琢磨着走吧!”
……
事实证明,心眼小的男人,比心眼小的女人更难对付。
舒有琴从小就有个想当侠女闯荡江湖的梦。
但梦境是美好的,现实是苦闷的。
别说闯荡江湖了,就连眼前这一片小小的山林,她都久久没能走出去,只好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
……
傍晚,舒有琴拖着一双快要废了的腿,终是迈入了一座小城。
凭借从话本中汲取的、少的可怜的经验,她先去找了身‘寒酸’的新衣换上,才坐了客栈入住。
好在离家之前,她顺走了一把小巧的短匕,就这么别在腰间,只要绷着脸不笑,至少面上看起来不太好惹。
……
三日后。
‘萍水相逢’‘不该相识’的两人又在客栈中相遇。
舒有琴想的很好。
离家出走时,她带了足够的钱财,能在外面独自生活几个月,等托一段时间,托到家中不再逼着她嫁人,她就回去。
所以,就在客栈开了半个月的房。
可在看见满身血迹的‘陌生人’时,舒有琴开始后悔,早一点离开难道不好吗?
被拖着从客栈离开,舒有琴气喘吁吁的跑了许久:“为什么我也要跑?”
“不跑留下来等死?”男人冷嘲她:“你虽没脑子,这张脸倒也长的还顺眼,白白死了,就浪费了。”
此话一出,舒有琴难以置信:“……我的脸,在你眼里竟然只是顺眼?!”
她自问虽不是绝世美女,可这张脸到底盛及一方,在舒家那一块儿,可再也找不出来长的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
不得不说,舒有琴被打击到了,以至于跑路时,只知道闷头跟在男子身后,没有再念叨个不停。
跑出城外,男子的脚步停了下来。
舒有琴差点一头撞上去,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诚恳的问道:“壮士,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抓着我逃命也就算了,突然停下来又是个什么意思?不逃了?”
“闭嘴。”男人看了她一眼,用剑在地上画了个圈:“站在圈里,别出来。”
闻言,被强制性限制自由的舒有琴不明所以,正准备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出现了几个黑衣人。
瞬间,再多的疑问都被憋了回去。
因为,那些人手里的长剑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幽冷光。
即便他们面上蒙着黑布,可舒有琴也能从他们露出的眼睛里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
从没有见过这等场面的舒有琴下意识扯着男子的衣角:“他们……想干嘛?”
男子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儿,冷笑着回答:“想杀我。”
‘嘶……’
舒有琴倒抽了一口凉气,脑洞大开:“江湖仇杀?!”
男子嫌弃的不想说话,提剑就想冲上去,于是这才发现,某人的手正扯着他的衣服不放。
舒有琴苦着脸,犹犹豫豫:“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你一定得把我全须全尾的送回客栈?”
“再不放手,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儿。”
‘嗖’的一下,舒有琴立即放开了他。
半个时辰后,战局结束。
直至最后一个人倒下,舒有琴才抬眸看去,那心眼比针尖还小的男子正捂着胳膊,指缝间血迹斑斑,神态间略微烦躁。
舒有琴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头一次有种当拖油瓶的惭愧感,却还是嘴硬道:“你要是不把我带出来,你一个人肯定能全身而退的。”
“我要是不带你出来,此时你就是一具尸体。”男子眯了眯眼,神情不善:“现在那家客栈,或许早已经鸡犬不留了!”
此话一出,舒有琴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们江湖仇杀,下手都这么狠的吗?”
“小姑娘,这可不是你们后宅,要是害怕,还是早些回家,免得在外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