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恐慌

可等他回到陈国,却发现这片天早就变了,他从最受宠皇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曾经德高望重的朝臣,也转眼间变成了毒瘤,只想铲除他这个最后的隐患。

数次死里逃生,虽幸而留得一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无德帝王的压迫下,家国越来越糟,百姓越发受苦受难。

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少到他只能成为‘卖国贼’,才能为陈国百姓寻到一条生路。

只有‘灭国’,才能‘求生’。

如此悲烈的方式,其中要承受的能力,岂是谁能轻易承担的?

陈三思是‘卖国贼’,也注定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英雄。

不是谁,都有魄力在绝境中做出那样的决定。

听完之后,戚长容才伸手接过王印,指腹从底部的‘忠王之印’上划过,淡淡一笑:“孤曾经告诫过他,一旦回了陈国,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义无反顾。”

容穆顿了顿:“对于忠王而言,哪怕死在陈国,也是死得其所,过往前路皆不怨。”

“陈三思葬在何处的?”

“没有入葬。”回想陈三思死时的惨状,哪怕是容穆都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陈皇恨忠王入骨,早就派人守在忠王府,忠王毒发而死的那一日,陈皇便派人将他挫骨扬灰了。”

“尸骨无存?”

“是。”容穆抿了抿唇:“属下之后寻过,可什么都没有寻到。”

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就连容穆都没想到陈皇居然能狠到那种程度。

“可惜了。”

戚长容沉默半响,替陈三思遗憾不已:“也怪他时运不济,从一开始便被放弃了,连争上一争的机会都没有。”

容穆垂首,静默不言,

一阵静默后,戚长容沉思良久,随后将王印交给容穆,在他疑惑不解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罢了,孤与陈三思到底有几分情谊,你去找一块好地,以王印给他造一座衣冠冢,每逢清明,备一碟小菜,一杯清酒,一捧纸钱,祭上一祭。”

容穆双手接过,心下一松:“属下明白。”

要说陈三思,这一辈子也足够精彩多样。

生于陈国,死于陈国,葬于晋国。

……

六月,陈国兵败。

晋国的疆域又狠狠的扩张了近乎一倍。

如今天下地图上,除却晋国之外,只剩下燕国,其余的领土,早已并入晋国的地域之内了。

当消息传到燕国燕北辰的耳中,这位燕国帝皇几乎当即砸了一个上好的青瓷花瓶,面色扭曲的已看不出原来俊俏的模样。

见帝王大怒,回禀消息的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大殿中央,匍匐磕头,半响不敢抬起头来,他实在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动这么大的怒气。

良久,燕北辰终于平复了心中复杂的心绪,勉勉强强地恢复平静,却是差点在暗地里咬碎了牙关。

“行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跪在大殿中央的人连忙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然不等他一只脚迈出大殿。身后又是一阵‘哐当’声。

显然,在接连的打击下,燕国帝王已然失态。

宫人们大气不敢喘一声,胆战心惊的在一旁伺候,幸亏其中有个机灵的,认为燕国帝王最宠爱的妃子能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一路求爷爷告奶奶,终是找到了合适的人去将孙湘玉找了过来。

孙湘玉疾步而来。

当看见御书房内的一地狼藉后,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面上的神情瞬间凝重了起来。

诸多的碎瓷片遍布在脚边,她一手提着过于宽大的宫装裙摆,一边小心的越过,最后来到坐在书案后的燕北辰的身边。

已然发泄过一轮怒气的帝王神色不如之前那般难看。

龙椅上,燕北辰紧紧的闭着眸子,唯有剧烈起伏着的胸膛证明他并未安睡。

见他如此,孙湘玉抬起手搭在了他的太阳穴处,轻轻的按了起来,温温柔柔地说道:“无论陛下因何事生气,都且暂时将这怒气压下,别气坏了身子,若底下人做的不好,该罚就罚,何苦如此?”

“不关他们的事,是晋国。”燕北辰睁开眼,眼中血丝未消,面色依旧难看:“刚刚传回消息,陈国兵败,已被纳入了晋国地域。从此以后,天下间再无陈国。”

此话一出,哪怕孙湘玉并不懂政事,可她还是从这紧俏的风声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沉默片刻,她不解道:“晋陈之战,虽是因陈皇不仁而引起,可从开战到至今,也不过短短一年罢了,成果为何败得这般快?”

在巨大的压力下,燕北辰已失了平常心,听了这话便讥讽出声:“没什么是长容太子做不到的,你别忘了,晋凉之战,历时也不过一年而已。”

听了这话,孙湘玉紧蹙着眉头,眉宇间含着说不清的忧愁,猜测道:“陛下之所以烦心,是因为在担心长容太子下一个目标有可能是燕国!?”

燕北辰紧紧的抿着唇,不言不语。

见她不说话,孙湘玉更为肯定自己的猜测,连语气中都带着几分慌乱:“应当不至于,三年内让两国落败,晋国必定也伤了元气,再者说,晋燕两国维和条约,长容太子怎敢?”

“戚长容有什么不敢的,你别小看了她!”

燕北辰阴沉着一张脸,提到当年签的那份协议,眼底都似乎都藏着翻涌的风暴:“文书只有三年的效用,一旦过了今年,就对戚长容没有任何的约束作用,依她的做法,燕国别想独善其身。”

就连最为蛮横的草原都臣服了。

到时候晋国振臂一呼,这燕国就会被他们的势力蚕食殆尽,然后上供给晋国。

听了半天,孙湘玉终于明白了,一时愕然不已,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晋国难道是想让天下一统?!”

“很明显。”燕北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朕从来没有小看过戚长容的野心。”

“这又关戚长容什么事?”孙湘玉愕然不解:“陛下别忘了,长容太子的名声虽响,可她头顶上到底压着一个皇帝。”

“你以为这几件事是晋安皇做的?”

孙湘玉:“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是。”

燕北辰冷冷的笑出声,身上早已没了当初做佛门俗家弟子的出尘气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市侩的商人。

“晋安皇中庸了一辈子,又怎么会在这两年内突然醒悟,能力与手腕俱佳?”

“说什么长容太子只是太子,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可又怎会无关?这样的话只能骗一骗愚蠢之人,无论是晋凉、草原、晋陈,哪一场大战没有她的身影?”

越说,燕北辰心情越发沉重。

面对这样的戚长容,面对这么可怕敌人,他竟然觉得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若是晋国对燕国用兵,燕国有胜利的可能。

燕北辰紧紧的握着拳头,锋利的指甲直接陷入掌心软肉,眼神阴沉不定,一字一句的道:“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顺了戚长容的意。”

当年,是他耍了一个心眼,在登上大位以后,将本该属于戚长容的受降书,变成了议和文书。

那时戚长容身在燕国,心中虽有不满,可到底没做什么。

可如今她有能力了,心中定然记恨他当初的不讲信用。

得罪一个手握重权,龇牙必报的聪明人,无异于是他这一辈子做的最蠢的事。

孙湘玉惶惶不安:“那可怎么办?”

“还有半年的时间,至少这半年内,燕国还是安全的。”

真的安全吗?

燕北辰也不知道。

毕竟,当初的他能不守信用,如今的戚长容自然也能不守信用。

别的不说,只要戚长容爆出当初他们二人间的交易,燕国的名声便会尽毁,兵不血刃地让他元气大伤。

想到这儿,燕北辰只得苦笑,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世间中人,谁又能想得到,朕堂堂的燕国帝王,竟然会比不上一个他国的太子,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

相比燕北辰的焦头烂额,在兰心府邸的燕亦衡可谓是悠闲自在,时不时听听小曲,逗逗小鸟,早早的过上了不用劳心劳力的生活。

当从管家爷的口中得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时,燕亦衡笑着给画眉鸟喂了一小块糕点,逗趣道:“看来,本王的这位皇兄终于要遭报应了,敢算计长容太子,当真是活腻歪了。”

管家爷嘴角一抽,只能提醒自己这位突然犯二的主子:“王爷,您也是燕国皇室中人,若晋国来犯,兰心府邸也不能独善其身。”

毕竟,兰心湖所谓的禁令,只对燕国人有效。

“管家爷不必担忧。”燕亦衡笑了笑,宠溺的看着画眉鸟把一小块糕点吃完:“本王自问与那长容太子有几分交情,而长容太子勉勉强强也算个君子,即便是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兰心湖出手的。”

“王爷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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