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君管家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珠,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长相端庄明媚的君门主母,告罪道:“是老奴失态了,这般好的日子,可不应该落泪。”
谢昙缘不紧不慢道:“情之所至,管家对君门衷心衷情,此乃真情流露。”
“多谢夫人理解。”
君管家就又笑了起来,对于眼前的夫人,怎么看怎么满意,殷勤道:
“知晓夫人要回来,栖梧院早就收拾好了,家具以及其他小东西都换了新的,夫人要是有哪里不喜欢,只管差人告诉奴,库房中还备着其他样式的。”
上了香,告了祖,一行人往正院而去。
一路上,君将军仔细的将府中情况说了一遍,眼中仿佛就只有眼前这位女主子,滔滔不绝,恨不得一次性将所有的事全部交代完。
谢昙缘静静的听着,在君管家词穷或不知该怎么形容时,时不时的问上一句,引导君管家往下继续说,半分没有不耐烦。
冷清的栖梧院已有了极大的变化。
即便早已从君管家的话语间知晓栖梧院或有了意料之外的变化,可当看见占据了半个院子的花圃时,君琛嘴角还是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
偏偏,对于这个花圃,君管家很是满意,怡然自得道:“不知夫人喜欢什么花,老奴就斟酌着准备了一些,花圃有专人打理,无须夫人废神,待到花开时,夫人只管坐在书房或房檐下,欣赏院中的美景。”
顺着君管家的视线看了过去,君琛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额头。
他分明记得很清楚,书房窗户的朝向并不在这边。
君管家竟然为了讨好未来主母,生生的重新辟出了一扇窗。
君琛:“……”
这样的待遇,他这辈子都没有享受过。
反倒正主谢昙缘,并不觉得君管家此举兴师动众,笑着赞叹道:“还是老管家心细,待日后花开,便可随风枕花香了。”
“夫人喜欢就好。”
自己的作品被人赞赏,君管家自然很是得意,这一得意,就兴致勃勃的将整个栖梧院的变化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君琛已然无可奈何。
不过,若是为了眼前的人,倒也很是正常。
君琛并未言语,任由君管家撒欢似的自言自语了半天,直至到了午时初,厨房的人将膳食送了上来,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
根本插不上话的周世仁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对着一桌子丰盛的珍馐美食嚷嚷出了声,半开玩笑似的与君管家道:
“管家,咱们一同生活了几十年,怎么我们在家时就顿顿粗茶淡饭,夫人一来,就是鸡鸭鱼肉,各种珍馐了?”
听闻此话,君管家温温的笑着:“姑娘家总是要照顾的精细着,周公子若是姑娘,老奴自小也会这般照顾。”
周世仁:“……那还是算了。”
他当男子当的挺开心的,为了这么一两顿好吃的变换性别,穿上女装,实在有些划不来。
用完膳食,就有许多的拜帖与请帖送入将军府,全是上京各个权贵的正室夫人所递。
要不就是这家有了茶话会,再不然就是另一家弄了赏花宴,令人烦不胜烦。
望着桌上一叠的帖子,君琛皱眉道:“不必管她们。”
“那可不行。”
坐在书案后,谢昙缘淡淡的笑着,垂眸看帖子里的内容与署名,头也不抬的道:“我既是君夫人,那该让君夫人上场的应酬就不能避开,以前是没时间,眼下终于抽出空了,自然要让将军见识见识。”
君琛不明所以:“见识什么?”
“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夫人应酬。”谢昙缘抬眸看他,挑眉笑道:“女人之间的来往,有时候比男人更加复杂,其意义效果,也不一定比不上你们。”
君琛捏了捏眉心:“我不太明白。”
“将军是男子,自然不明白。”
君琛无辜的眨了眨眼,忽而问道:“太子乃是一国储君,为何也懂?”
“因为无论是戚长容还是谢昙缘,都不会让人失望。”
是男人,便要在男人之中做到极致。
是女人,便要在女人之中做到极致。
勉强明白戚长容胜负心有多厉害的君琛顿了顿,面上的玩笑之意散去,认真的问道:“夫人真的想去?”
“不想。”谢昙缘回答的很干脆:“我是兵马大元帅的妻子,是朝中一品诰命夫人,论身份论品阶,我比他们高贵的多,要见,也不该是我去见她们。”
见她如此,君琛也乐得配合:“那按夫人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做?”
闻言,谢昙缘从善如流的回道:“简单,毕竟是她们想见我,而不是我想见她们,像这种事,若我不想自降身份,只需来办上一场什么茶话会、赏花宴,想必她们会争着抢着要参加的。”
“夫人这般自信?”君琛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邀贴上:“夫人已经决定好了,为何还要看她们的?”
谢昙缘颇为无奈:“我只是想瞧瞧,那些个夫人是怎么写的。”
君琛忍笑,撑着下巴看她:“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
谢昙缘朝着君琛盈盈一笑:“还请将军侍墨。”
得此一言,君琛起身,手持墨条:“我的荣幸。”
到底是东宫太子,字迹必定很是惹人注意,于是谢昙缘换了左手写字,陌生的字迹在纸张上溢散开。
恰巧逢近谢昙缘户籍上的生辰日。
很快,君门主母要办生辰宴的消息传扬了出去。
君管家热热闹闹的准备了起来。
因君府没有女奴,为了办好这场生辰宴,让所有人知道君门主母不可被怠慢,君管家亲自到牙行买了几个清秀姑娘,侍奉于谢昙缘左右。
所幸,谢昙缘身边有从宫中带出的女暗卫随侍,倒也不会显得匆忙。
……
办生辰宴时,谢昙缘以出小痘为借口戴着薄薄的面纱,导致上京众贵夫人依旧不知她的庐山面貌。
即便如此,也无人敢在明面上多嘴半句,即使暗地里的碎言碎语不断。
半月沐休日转眼而过。
待回到皇宫,谢昙缘便又成了戚长容,没了半点谢昙缘的影子。
四月初,在陈国待了近一年的容穆终于自陈国而归,入东宫跪在戚长容面前请安。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戚长容抬手,于空中虚扶一把,问道:“你自战场而归,战局如何了?”
容穆起身,直接开口:“恭喜殿下,自从那妖道伏诛的消息传回陈国,除却少许看不清状况的陈国人以外,大多陈国百姓皆开城相迎,战况极好,利于晋军,想必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能听到从军中传回的好消息。”
“看来,情形比孤想象中的轻松。”戚长容松了口气:“连你都这般说了。”
容穆恭谨道:“是,殿下将要得偿所愿了。”
容穆从来没有怀疑过长容太子的能力。
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想当初,让他跟在陈三思身后潜入陈国,再借上一任陈皇对陈三思的愧疚,利用陈三思的余力,打入陈国朝廷,埋下一颗又一颗的暗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谋算。
即便远在千里之外,这人对大局的掌控力,也已然达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程度。
于戚长容,容穆心中无不佩服:“此时此刻,属下才终于明白,几个月前殿下为何会驳回属下暗杀陈国妖道的提议。”
去年十一月,陈国妖道剥削民脂民膏之程度很是恐怖,为了所谓的‘奉神殿’,使陈国一城葬入火海,城中万人,无一逃出。
那时候,容穆对陈国妖道的杀心已然不可动摇,但因在执行任务的原因,他不能擅自行动,便给殿下回了信报。
可惜,去年的殿下容并未同意。
那时,他不明其意,如今,却忽而明白了。
见他恍然大悟,面露愧疚,戚长容赞赏的多看了两眼,却是出言提醒道:
“容穆,你虽是天队里执行能力最强的人,可你也该清楚,行任务之人,不该为私情私欲所碍。”
容穆心下黯然:“属下明白,若有一日属下要杀人,也不应该是因属下想杀,而是因为任务而不得不杀。”
“你明白就好。”
戚长容随口说道:“就如陈国国师,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你就更该仔细想,要怎么才能将他的死亡变得更有价值。”
闻言,容穆正色道:“殿下说的是,那妖道能用自己的死成为殿下棋盘中的一局,也算是他为天下做了最后一件好事。”
戚长容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容穆一眼,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后,容穆忽而从袖袋中拿出一枚印鉴,恭敬的递给戚长容。
戚长容看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这是什么?”
“这是忠王的王印。”容穆低声,语气中带了几分失落,禀道:“忠王死前,让属下将此物带回来交给殿下,忠王说,殿下与他之间,到底是他输了,他认赌服输。”
初时,陈三思只是想为自己经历的不平寻个公道,光明正大的给上一任陈皇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