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学生

谢霁顿了顿:“曾经?”

“从我十五岁,到我二十一岁,或许能持续更久。”

说罢,赵月秋手持茶杯,轻抿一口,语气如常的缓缓而道:“太子殿下乃心怀天下万民的举世智者,谁能不为之倾心?”

“是。”谢霁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的复杂,轻声附和:“长容太子殿下的贤名,无人不知,且无人不晓。”

赵月秋轻笑,放下茶杯:“若是可以,我愿意化身为一束清风,在太子殿下疲惫时从她身边拂过,带去专属于她,独属于我的温柔。”

话已说到此处,谢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前的姑娘虽与寻常女子不同,可她也绝不会在一个男子面前说此等露骨的话,甚至剖白了一颗心,明晃晃的摆在他的眼前。

只为告知他——她心有所属,求之无用,尽早退离。

半响,谢霁深深地吸了口气,面上浮现一抹勉强的笑,竟比哭还要难看:“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自不会再给姑娘带去任何困扰。”

说罢,他起身拱手,转身踉跄着离去。

待人离开,眼睁睁的看着小舟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陪在赵月秋身旁的小侍女无奈摇头:“姑娘这是何苦来哉,您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留,只怕这一生,谢公子都不敢再出现在您的面前了。”

“难道不好?”

赵月秋起身,站在亭中遥望湖面景色:“我与他之间,本就不存在任何可能,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吊着人家?”

“您都没有试过……”侍女顿了顿,硬着头皮胡言乱语:“有一个词叫‘日久生情’,说不定相处的久了,您就会发觉谢公子的好?”

“我早就发觉了世上最好的人,其余人就算再好,只要比不上那人,便再也不能入我的眼。”

侍女心下发苦,压低声音提醒:“姑娘,可这世上只有一个长容太子,您就算放不下,但再也遇不上第二个了。”

“嗯,我知,无碍。”

赵月秋眯眼,静静的望着远处。

回府后,从仆从口中得知谢霁黯然离开,赵理气的不清,问道:“你在亭中到底与谢家小子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一些寻常话语罢了。”

“寻常话能把人家打击成那样?”

“大概是他比常人更加脆弱?”赵月秋眨了眨眼,不确定的猜测道:“所以才听不得寻常人听的寻常话?”

“不要跟你爹我绕弯子。”

说罢,赵理瞪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只道:“谢霁是你谢伯父的独子,你就算不给他面子,也得给你爹我面子。”

“是是是。”

赵月秋捏了捏眉心,头疼的不比赵理轻:“不过,这样的事,女儿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了,父亲也该知道避嫌。”

赵理不明所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是明年二月的主考官,眼下正是要紧关头,您却让女儿去见考生,这不是平白给人留下话柄吗?您以为御史的笔是吃素的?”

赵理拧紧了眉头:“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女婿罢了……”

“这话,您去问问御史信不信?”赵月秋摇了摇头,耐心十足:“女儿知道父亲品性高洁,必定不会在暗地里与人做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但何为人言可畏,父亲应当知晓。”

赵理为官数十年,自然明白御史的笔有多可怕。

御史的笔,就像君琛的剑,与后者不同的是,前者能兵不血刃。

换做从前的赵理,定然谨慎小心,不会犯下此种低级错误,眼下的他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赵月秋道:“女儿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女儿已经长大了,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您不必再过于担忧。”

“有您在,女儿再捞个钱家家主玩玩儿,至此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肆意快活一生,难道不好吗?”

“女儿有权有钱,又为何非要像世间大多数女子,过笼中鸟一样的日子?”

两个问题,问的赵理哑口无言。

他的女儿,不需要联姻,不需要媚主……

没了诸多的束缚,还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

良久,赵理抚额长叹,终是服软低了头:“罢了,只要你日后不会后悔,随你心意便是。”

自此,无人再以‘成婚生子’为由奉劝赵月秋。

两年后,赵月秋正式接任钱家家主之位,商道中人敬称一声‘赵姑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钱老的身子日渐衰败,他将赵月秋唤到病榻边,无视底下一众悲呼的钱家后辈,闭眸问道:“此次升平皇陛下御驾亲征,钱家出力多少?”

岁月没能在赵月秋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的气度越发沉稳雍容。

面对钱老回光返照前的一问,淡然自如。

“力所能及,来之不拒。”

“好、很好。”钱老怅然一笑:“我果真没看错人,只有你,才能护我钱家数十年无虞。”

话落,床榻上的人渐渐没了声息。

半响,赵月秋垂眸,直至一切归于平静,才吩咐身后众人:“陛下亲征,国之节俭,师父丧仪不宜大办,入俭而行。”

“各地富户前来吊唁,便以此为名,征集粮草兵器,尽快送往战地,聊表钱氏心意。”

此话一出,钱家众人俯首称是。

就如赵月秋与钱老的约定。

二十年内,她在钱家,说一不二。

晋燕之战整整持续了一年的时间,

几年之内连续征战三国,此事若是放在其余国家,长久下来,只怕国库空虚,将民不聊生。

然而晋军的后备之需却从未断过,百姓也并未因此受太多苦楚。

只因天下巨富,钱氏新家主——赵月秋倾力相助,几乎掏空了钱家家底。

战后论功行赏时,赵月秋被封为一品夫人,除了不能参与朝政以外,地位等同一品大臣,几乎与她的父亲赵理,当朝的赵丞相平起平坐。

她未曾婚嫁,却获了‘夫人’诰命,令大多数人疑惑不解,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赵月秋的诰命,是她主动求来的。

一品夫人,是谁的夫人,也唯有她自个儿知晓,外人无从得知。

“老师。”

身旁有人低唤,已有二十八岁的赵月秋放下手中的账本,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八岁女童从门外蹦蹦跳跳的走来,圆滚滚的身子瞧起来极有福气。

入门时,挂在女童脖颈间的金珠子一阵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走了没两步,女童踩到过长的裙摆,狼狈的摔在地毯上,只听得‘哎呦’一声,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一见到她,赵月秋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给旁边的人使了个颜色,那人立即将女童扶了起来。

片刻后,赵月秋将人唤到跟前,看着眼前的‘福娃娃’,伸手捏了捏她手感极好的脸蛋,忍笑道:“浮笙,是谁把你打扮成如此模样的?”

“我娘。”

‘福娃娃’半仰着头,显然对自己的装扮很是满意:“我娘说,红色喜气,小孩子就该这么穿,圆圆润润的,很是好看。”

这时,赵月秋拨开她的金珠,察觉其中的重量,神情难言,委婉道:“还有你这首饰,是不是太耀眼了?”

挂了个金坨子,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这个‘福娃娃’很有钱吗?

“我娘说,这样才好看。”钱浮笙嘿嘿一笑,单纯而又天真:“而且只有这样,家里才不会有人小看我。”

“这……”

赵月秋无奈摇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而道:“浮笙,金钱可以成为你的依仗,可以成为你的底气,但它不能成为你的唯一,你明白吗?”

“明白!”钱浮笙转了转眼珠,声音响亮的回答:“就像我们钱氏是天下第一富,但不能只是天下第一富,一个家族的底蕴,不能是只由金银堆砌而成,同理,一个人的底蕴,除了金银以外,必须有其他东西点缀。”

见‘福娃娃’到底是将曾经的教导记在了心里,赵月秋暗暗松了口气,顿了顿后问道:“那现在告诉老师,你喜欢现在这副打扮吗?”

闻言,钱浮笙没有半点犹豫,狠狠点头:“喜欢!”

赵月秋:“……”

完了,这孩子的审美,似乎随了她娘。

确定‘福娃娃’是真的喜欢,良久,赵月秋沉沉的叹了口气,宣告了一个对于‘福娃娃’而言是噩梦的消息。

“浮笙,从今天开始,你各种吃食,减半。”

霎时间,钱浮笙露出一副仿佛被雷劈了的神情,瞪大了眼,震惊不已的问询:“为何?!”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是钱家未来的家主。”

赵月秋痛定思痛,不能继续任其发展:“我既无法改变你的审美,便只能尽量改变你的外在,毕竟,我不想日后有人说,我赵月秋的学生,是一个审美过度而又长相油腻的小姑娘。”

美食或金银?

猪蹄或红衣?

钱浮笙内心挣扎不已,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商量着道:“老师,先减一小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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