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席宴

因顾及双脚,不能随意乱动的燕亦衡随之瞧了眼,动作有些艰难,便直接姿态怪异的扭过头去看。

当看清那身着灰色长袍的人是谁后,则漫不经心的回了声:“你说他啊?他就是我的二皇兄,燕国二皇子燕北辰。”

“道号,长玉。”

戚长容心下明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原来这就是那位燕国‘不惹凡俗‘,早早成了空门俗家弟子的燕二王爷。

见她面带笑意,燕亦衡瞥了她一眼,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罢了。”戚长容眉眼不动,淡淡笑着。

“是吗?”燕亦衡怀疑不减,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最后根本不用戚长容开口,他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

“这段时日二哥一直住在兰心府邸,想必戚兄是过了眼的,只是没深入交流过,有些记不清罢了。”

戚长容仔细品味他说的每一个字。

良久,她缓缓笑开:“三王爷与二王爷关系不错。”

“何止不错,简直是非常好。”燕亦衡将包成猪蹄的那条腿放在厚厚的蒲团上,眉飞色舞的纠正她:“我与二哥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从不分你我,他也是唯一能自由进出兰心湖的人。”

“原来如此。”戚长容点头,表示理解。

话虽如此说,可她眼中却满是不以为意。

显然,对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持怀疑态度。

燕亦衡被激了激,继续道:“二哥与我之境况相同,我是不受宠的妃子所出,他也是不受宠的妃子所出,这些年来要不是我们二人相依为命,恐怕坚持不到如今。”

戚长容淡笑道:“孤明白,三王爷不必多言。”

她越是明白,仿佛就越不可说。

燕亦衡犹豫不已到底没有再言语。

唯有戚长容,在得知灰袍少年的身份后,陷入可疑的沉默中,连四周明显的各种审视冒犯都未曾放在心上。

燕北辰那张脸,于她而言极为熟悉。

与当初在皇室密档中见到的那幅画像一模一样。

只不过如今的燕北辰较画像上的人更为稚嫩罢了。

戚长容有些好奇,按照燕亦衡的描述,燕北辰应当是无母族,且不受宠的小可怜。

这样的人甚至还比不上拥有金家支持的燕亦衡,所以上辈子他到底是怎么一个又一个干掉强大的对手,最后登顶的?

戚长容想不通。

当初她派人查燕国皇室时,从未注意过燕国二王爷。

这个人的存在感……极低。

就像刚刚燕亦衡说他们曾在同一个地方居住半月,她竟毫无所觉。

燕北辰太安分了,安分到她的暗卫都不会主动调查。

正常吗?

不正常。

对面,仿佛察觉戚长容眸中的审视打量,一直无所动作的燕北辰忽而抬起了那张悲天悯人的俊容,避无可避的迎上。

一双眸子满是清幽,一双眸子尽是淡漠。

这一刻,谁也没有退后一步。

良久,燕北辰率先做出反应,为不可见的向戚长容颔首致意,随后缓缓的移开视线,默不作声的默念佛号。

燕亦衡没有发现诡异的氛围,只忽然看见戚长容腕间的檀珠串,略带惊讶的问道:“戚兄信佛?”

“不信。”戚长容摇摇头,不自觉的轻抚檀珠上的纹路,冷硬的眼神柔和些许:“一个朋友送的罢了。”

看见戚长容温和的眼神,望着檀珠串的眼神柔和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燕亦衡‘啧’了声。

什么朋友?

一看就是心上人送的,不然她怎么可能是这副春心荡漾的表情?

自觉看穿了某些事的燕亦衡没有拆穿,正想再说什么,就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停留在身上,久久没有离去。

燕亦衡浑身肌肉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是他。

燕政。

戚长容似有所觉,默不作声地随那道强烈的视线看过去。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淡漠的眸子,燕政微微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朝戚长容勉强一笑。

而后与身旁的人淡笑交谈,不再注意燕亦衡的一举一动。

戚长容收回为目光,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清茶,沾了唇角道:“看来,你的伤,应当与大皇子有关。”

听到这话,燕政连忙左右瞧了半响,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音苦笑道:“戚兄自己知道就成了,不必宣于人前。”

见状,戚长容自顾自的总结:“看来,你做的事还不小。”

燕亦衡无奈,却咬紧牙关,死活不肯透露他到底做了什么。

好在戚长容如今大半的兴趣都被燕北辰吸引了过去,对于燕亦衡的所作所为,倒是没什么兴趣追问。

她很快放过这件事。

在饮第三杯茶时,在尖利刺耳的通报声中,燕皇终于姗姗来迟。

他刚在龙椅上落座,殿中的大臣们纷纷起身,就连戚长容也不例外,混在人堆中朝上方拱手行礼。

“臣等参加陛下。”

“儿臣给父皇请安。”

“见过燕皇陛下。”

三道不一样的请安声,所表达的意思却是一样的。

燕皇笑着颔首应下,正带抬手虚抚说一声免礼。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金鸡独立‘的燕亦衡身上,而后,他眼中晦暗的笑意加深两分,却又很快消失。

随即,隐含威严的声音响彻金殿:“诸卿免礼,长容太子免礼,今日乃是常宴,诸位不必拘束。”

听到这话,戚长容顺势收回手,重新在位置上落座。

坐下之前,还不忘给燕亦衡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脸上立即摆出痛苦的表情,命身旁的奴才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坐下。

内侍生怕做的不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分毫不敢碰到燕亦衡的伤腿。

被包成猪蹄般的腿太过显眼,就连燕皇也忍不住看了又看。

见状,燕政心下一紧,他从来不希望父皇的视线在除自己以外的人身上停留。

几乎瞬间,他立即作出反应,特意清了清嗓子,隔着稍远的距离与燕亦衡寒暄:“三弟的腿可有好些?”

“尚好。”不管心底怎么想,燕亦衡面上一派淡然:“不劳大皇兄费心。”

身上的伤,不都拜他所赐吗?

如今特意猫哭耗子假慈悲,就是为了在父皇面前显现他的仁德之心罢了。

一声冷哼后,燕亦衡早已看穿燕政,对他故意施下的恩惠视而不见。

然燕政不自知,假惺惺的关心道:“皇子府有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待宴席结束,我便立即派人送入兰心湖。”

“不用。”

“同是兄弟手足,三弟不必与我客气。”

燕亦衡眼神漆黑,隔着稍远的距离冷冷的盯着对面自说自话的燕政,不耐烦道:“大皇兄要真的想给,为何要当着父皇的面给,不私底下给?如今此举,是想要施恩表现给谁?”

燕政略感尴尬,兄弟也好,朝臣也好,除了个别不识趣的,他从来都是周围人捧着,还从没被谁这样当众笑过面子。

在众人的面前,他有些下不来台,勉强笑道:“三弟这话何意?我若不提前与你说一声,送药的人怕是无法上兰心湖的船,三弟若是真的不想要,我不送便是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已不乏低落,却没有被冒犯后的怒意。

那副模样,仿佛被辜负了一腔好意的弱者。

燕亦衡一眼不错的盯着对方,他身形不动,面容冷硬,即使伤了腿也掩不住周身的桀骜。

两相对比下,一个桀骜不驯,一个进退有度,孰高孰低立下分晓。

坐在龙椅上的燕皇面上的笑意淡了两分:“老三,你大哥也是一片的好心,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不能弃如敝履。”

“是,儿臣遵命。”燕亦衡配合着应了声,不甚在意的遥遥朝燕政拱了拱手,懒洋洋的道:“辜负大皇兄一片好意,实在是我之过,还望大皇兄不要与我计较。”

燕政掩去心底的不舒服,正准备说一声不介意,却见对面的人在敷衍似的说完那句话后,就与别人交谈去了。

偏偏所交谈的对象,还是他最忌惮的。

燕国老四,唯一一个不顾后果也要与他对抗的皇子。

燕政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但很快,他心底的不愉悦便被贬之脑后。

不管再怎么样,在这个挣储的斗争间,他一定会是唯一的赢家。

那老四再猖狂又怎么样?

不日便会被发配犄角旮旯,从此以后与国都两不相来。

输家而已,何必在意?

燕皇轻轻皱了皱眉头,因燕亦衡受伤而对他生出的怜悯之心很快消散。

见状,朝臣们静若寒蝉,不敢插入皇家的斗争里。

金殿陷入莫名的寂静。

恰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燕国二王爷燕北辰忽然抬起头来,眸光温和的望向戚长容。

准确来说,是望向她的腕间。

上面正有一串世间难得的紫檀珠。

“此物,倒与太子殿下极为相配。”

闻言,戚长容爽朗笑道:“此物乃友人所赠,孤叶觉得送得极好,二王爷并不是第一个称赞它的人。”

燕北辰恍然大悟,再道:“原是如此,太子殿下的友人眼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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