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爷的眼光也很不错。”戚长容看了看燕北辰挂在胸前的佛珠,淡道:“此物应当供奉佛前多年,享数年香火,带了些祥和之气,正好与二王爷相配。”
一番互相吹捧后,金殿僵硬沉凝的气氛缓和些许,燕皇朝燕北辰递了个赞赏的眼神。
后者并未有反应,只与戚长容相视一笑。
这一刻,两人心底纷纷推翻之前的印象。
此人,心肝黢黑,不好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随后相视一笑,就像是打开了宴会某个开关,一时间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就连最不对头的燕大皇子和燕四王爷,都几番推杯换盏。
无论私底下斗得再怎么厉害,可当着燕皇的面时,每个人都是好儿子。
做出一幅兄友弟恭的画,得燕皇欢心,有何不可?
燕皇龙心大悦,看向戚长容的眼神也和蔼了两分,抚着胡子笑问道:“这些日子,长容太子在三王爷府住的可好?”
“托燕皇陛下的福,一切都好,三王爷怡情养性,兰心湖景色怡人,让长容所获颇多。”
听到她的肯定,燕皇欣慰的点了点头:“那就好,朕还以为老三会怠慢了你,如今看来,老三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听到这话,众人心神各异。
唯有燕政差点捏碎手中的茶杯,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
为了掩饰,他不得不低下头,借饮酒遮去大半面孔,只一双眼睛阴毒的望着燕亦衡的方向。
千防万防,仍旧是没防住。
这么多年来,燕亦衡已然被毁成这样,可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或许只有将人碾成碎泥,才能以泄心头之愤。
察觉燕政的恨意,燕亦衡嗤笑一声,不紧不慢的道:“既然是父皇的吩咐,儿臣就算再不乐意,也会听令行事的。”
燕皇早就知他是什么性子,闻言也不觉得失望,淡淡道:“你就只有这点可取了。”
永远拎得清,就算心怀怨恨愤懑,也不会发泄在旁人身上。
燕亦衡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嗯,都是父皇教的好。”
“你……”燕皇面色一变,气氛的挥袖道:“逆子!”
都知道燕三王爷性情疏狂,十人里有九人都在骂他。
要说这一切是燕皇教的,岂不是明晃晃的埋汰?
闻言,燕亦衡眸中的困倦更深:“嗯,父皇说的对。”
见他油盐不进,一副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模样,燕皇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却不小心被口中的口水呛到,引发一阵剧烈咳嗽。
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内侍被吓的不轻,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好不忙活。
燕政蓦然站起来,望着龙椅上的燕皇忧心不已:“父皇,可要请太医?”
饮下一口热茶后,好不容易顺了口气的燕皇摆了摆手:“不必了,不小心被呛到罢了,何须兴师动众?”
话虽如此说,可他的精神到底不如从前,只说了几句话,眉宇间的疲惫就显露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燕亦衡。
燕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者恍若未觉,只悠闲的喝茶用点心,悠闲至极。
半响后,燕皇再坐了会儿,彻底失了耐性,借口又要事处理,长袖一挥,在众人的恭送下大步离开。
等他一走,燕亦衡就像瘫在地上的死肉,失了活力不说,还黏黏糊糊的。
“真是累死了,不知他特意搞这么一场宴会有什么意思。”
戚长容不置可否。
当然有意思。
之前燕皇忽视了她,连带着整个朝堂都忽视了她,自然也就不用思考该不该给和书一事。
如今重新将她摆在台面上,又是为了警示燕国朝堂的大臣。
毕竟这大半个月以来……
无非是……觉得某些人的手伸太长了。
燕亦衡眸光朝酒壶看去,颇有些遗憾。
可惜了,重伤在身,他一滴酒都不敢喝。
恰巧这时,燕国五皇子燕穆善忽然走了过来。
他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拎着装满的酒壶,最后停在燕亦衡身旁。
燕穆善举着酒杯笑道:“今日是三哥的二十一岁生辰,小弟没准备什么礼物,先以酒敬之,贺年日后补上如何?”
“免了。”燕亦衡眉头都没动一下:“什么生辰不生辰的,这些年来过与不过有何区别?五弟要真是想给我庆生,就多搜罗两个美人藏于府中,待我有空了再去听他们弹弹小曲儿。”
在别人眼里,他是因为戚长容才会遣散府中的歌妓。
只要戚长容在兰心府邸一天,燕亦衡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荒唐。
听了这话,燕穆善举着酒杯的手一顿,面色微微有些僵硬,对于燕亦衡的表现,他颇有些应付不及。
只好转头眼巴巴地盯着燕政,向他求救。
对于一母同胞的兄弟,只要对方不与他争抢权势,燕政一下好说话。
待接收到燕穆善的目光后,燕政想也不想的道:“只是一杯酒罢了,五弟特意为你庆生,三弟莫要浪费他的一片好意。”
一边说,他一边暗中施压,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见状,燕亦衡冷笑一声。
父皇刚一走,燕政就迫不及待的撕开了兄友弟恭的伪装。
他这位大皇兄,果真算的精。
燕亦衡流连于花间柳巷,酒量定不会差。
可这种被人逼着喝酒的经历,却着实未曾有过。
他不愿意,毕竟喝酒喝的是痛快,而不是憋屈。
于是,当着诸位朝臣的面,燕亦衡毫不犹豫的打了燕政的脸,无所顾忌地对燕穆善说道:“恐怕要让五弟失望了,我脚上有伤,不便饮酒。”
燕穆善早就防备着他有这一招,听了这话连忙又道:“三哥放心,我挑的都是度数最低的果酒,不管喝多少都不会醉的,于伤口无害。”
“我……”
燕亦衡还想拒绝,却被眼前人以最快的速度打断:“三哥不喝我敬的酒,是不是瞧我不顺眼?”
一边说,燕穆善的面色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倘若此刻从燕亦衡嘴里吐出‘是’字,那么皇家颜面,就是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见状,燕亦衡嘴角一抽,心里十分明白。
如若自己真说了那样的话,恐怕转眼间就会传到父皇耳中,到那时他们又有借口惩戒自己了。
想罢,自觉酒量非凡的燕亦衡抬手便要去接酒:“罢了,既然五弟如此热情,我这个当兄长的,要是再拒绝就显不近人情了。”
燕穆善翘了翘唇,眼中得意之色一滑而过。
然在燕亦衡指尖刚刚轻触到酒杯时,半空中忽然伸出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燕穆善手中的酒杯夺走。
两人同时愣怔,随着那只手看去,正好瞧见面容沉静的戚长容。
燕穆善勉强的笑了笑:“长容太子这是何意?”
说完后,不待戚长容接话,他又道:“长容太子若是想喝酒,可自行再满上一杯。”
话中隐含危险,像是在警告她不要插手他们兄弟之间的事。
戚长容仿佛没体会到似的,一笑道:“三王爷腿脚有伤,太医确实说过不宜饮酒,但五皇子对三王爷一片拳拳真情,此情谊自然不可浪费,这酒,就由孤待三王爷喝了。”
“一是为三王爷身体康健,二是为让二位各自心安,第三,就当报答这些日子在三王爷府的叨扰。”
燕穆善笑不出来了,冷冷的道:“祝寿的酒,也可以让别人待喝的吗?”
“自然可以。”戚长容眸色坦然,举例道:“这就好比成婚时,总有人替新郎官挡酒,是一样的道理。”
“酒可以替喝,可兄弟妻还是兄弟妻,就如此刻,祝寿的酒虽有人替喝了,可他的寿辰还是他的寿辰。”
潜意思便是,该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听了这话,燕穆善不由的抿了抿唇角,神色不愉道:“长容太子总是歪理极多。”
“管他歪理还是正理,只要能说得出,便是有理。”戚长容笑意不改,金殿内很是暖和,烘的她双颊微红:“还是五皇子认为,孤没有资格替三王爷喝这杯酒?”
她是晋国太子。
只要没有意外,便是下一任晋国之皇。
而燕亦衡只是个声名狼藉的燕国王爷,让长容太子替他喝酒,已然是恩赐。
燕穆善无话可说。
道理都被她说完了,自己倘若非要逼燕亦衡喝酒,落在朝臣和父皇眼里,就是大大的不妥。
恰在这时,燕亦衡挑眉一笑,促狭道:“长容太子愿替我喝酒,我自然求之不得。”
他倒是想看看,在钱氏酒楼算计了他和一众少年的戚长容,酒量到底如何?
两人一拍即合,戚长容话又说的过于漂亮,让人找不到漏洞可钻。
燕穆善无法,又不甘于落了下风,只意味深长的道:“长容太子既是要替酒,可今日乃是三皇兄的生辰,这敬酒之人何止一二?长容太子当真喝得下?”
“自然。”
说罢,两人举杯,看似平和的对饮一杯。
当果酒入口后,辛辣刺激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内爆开,根本不是之前燕穆善说的度数很低的果酒。
燕穆善早已咽下了属于自己的那杯,正看好戏似的盯着戚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