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戚长容微微一愣后立即停下笔,道:“呈来。”
姬方微弓着腰上前,将护在手里多时的手帕平稳的放在书桌上,而后退开两步。
打开绢布的瞬间,瞧清里面包着的是什么后,戚长容忍不住微微一挑眉,一抹浅的几乎不存在的诧异从眼眸中一掠而过。
瞬间,侍夏浑身僵住,一种极为疯狂的猜测突然涌入心头,使她久久不能回神。
姬方不经意的抬眼一看,在看清那个东西是胭脂盒后,眼眶蓦地瞪大了两分,僵硬着声音道:“大将军莫不是送错了?”
大将军怎么可能给一国太子送这样女性化的东西?!
是以,除了送错以外,姬方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缘由。
闻言,戚长容缓缓点头,认同了姬方的揣测:“大将军做事一向如此,习惯了就好,你且先下去吧。”
等姬方离开以后,戚长容才光明正大的将那胭脂盒拿出来放在手心把玩,嘴角还荡着一抹浅浅的笑,看起来极为满意这份礼物。
见状,侍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忍着心底的惊惧,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问道:“殿下,大将军他知道您的……”身份了?
短暂的沉默后,戚长容点头。
最坏的猜测成真,侍夏倒吸一口凉气,唇角扯开一抹勉强的笑意:“那殿下与君将军……”
戚长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如你所见。”
瞬间,侍夏说不出话来了。
无数的疑惑盘旋在她心底,可最后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知过去了多久,侍夏鼓起勇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殿下所做的一切,是出自真心,还是想彻底拉拢君家?”
“这些话,不是你该问的。”
“没有下一次。”
戚长容面色平淡,眼中分明清冷如初,不带丝毫责怪,可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
望着戚长容的眼睛,那里面仿佛一片浩瀚,盛满了未知的一切。
就在这时,眼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侍夏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就在刚刚,她竟然妄图插手主子的事!
就算是因为过度担忧,但那也不应该。
意识到不妥后,侍夏惶恐不安的移开视线,唯唯诺诺的告了声罪:“是奴逾越了。”
见她终于醒悟,戚长容颔首,眼神温和了两分。
随后将胭脂盒放在一旁,从书架上找了本游记,半靠在软塌上,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
见状,侍夏便知道这件事应该是翻篇了,偷偷的吐了吐舌头,有些心惊后怕。
她知道,殿下一向不喜多话的奴才,刚才问话的要是别人,或许早就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看来,要是想活得久,她还是要管好这张嘴才对。
为了缓和气氛,侍夏一边轻柔的揉捏着戚长容受损的膝盖,一边小心翼翼的岔开话题道:“殿下,您觉得咱们东宫的禁令,什么时候才会解除?”
“近年关时。”享受着眼前的惬意,戚长容头也不抬的回答,说话间,手中的游记又翻了一页。
“为何是那时?”
戚长容唇角一勾,这时候倒是有了耐心,缓缓与她解释道:“因为那时临近各国都会送来年礼,宫里势必会很是热闹,到时候若孤还被禁足于东宫,难免会使他人心有异动,从而生出不轨之意。”
是以,到了那时,哪怕父皇再怎么生气,也势必会将她放出去,否则造成诸国朝野动荡,便会再一次卷入麻烦的漩涡中。
听了这话,侍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虽不明白朝野的争斗,却知道殿下少有算错的时候,既然殿下说年前就能解除禁令,那就应当如此。
想了想后,侍夏又道:“呈给陛下的年礼,殿下选好了吗?”
“好了。”
侍夏眨了眨眼:“殿下准备的什么东西?”
她怎么没见着?而且更加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闻言,戚长容顿也不顿,淡定回答:“早前孤在君家库房里找着了一尊品相极好的玉珊瑚,用来当给父皇的年礼再为合适不错。”
侍夏:“……”
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敢情殿下从君家搜罗出的宝贝,都这样被一件一件的送了出去,果然是慷他人之慨不心疼?
不过,侍夏仍是委婉的提了一句:“陛下坐拥大晋江山,什么宝贝没见过,只送玉珊瑚,是否过于简单了些?”
别的不说,至少得送些有心意的。
这样一来,说不定陛下还会因为殿下的孝心宽宏大量一次不与她计较。
一听这话,戚长容就知道侍夏在打什么小主意,忍不住用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叹息道:“你以为父皇真那么好忽悠?”
眼看着书卷落下,侍夏‘哎呀’一声,却不敢躲,只好苦着脸揉了揉被敲的地方。
戚长容眼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再道:“今年不管孤送什么,都会惹他不悦。”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碍眼?
罪己诏就像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若是晋安皇不愿意主动从鸿沟那一头迈过来,哪怕她费尽心思想要修补这段关系也无济于事。
而且,戚长容有预感,这件事不会轻易过去,前方还不知道有什么麻烦等着她。
以父皇的性子,自己如此算计他,算计皇室,若是只用禁足令惩罚,未免太过仁慈。
可惜了,就算知道父皇或有后招等着她,她却也只能坐以待毙,静静的等待惩罚到来。
东宫的所有一切都是晋安皇给予的,晋安皇想要再拿回去轻而易举,等禁足令解除过后,她再出去看时,恐怕朝堂会变成另一幅景象。
她只是不知,父皇会将自己手中的势力分给那些人。
……
戚长容猜的不错,十二月二十四日,接近年关,附属各族以及邻近友国争相送来年礼时,晋安皇解了东宫的禁足令。
得到自由以后,戚长容这才发觉,朝堂上的某些事,又出现了极其恶劣的变化。
比如说,那好不容易被撤换下的京兆尹一位,又成了蒋伯文的囊中之物。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正是他的心腹之一。
见状,戚长容叹了口气,颇为无计可施。
看着手中的密报,戚长容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宇间被拧出一条沟壑:“蒋家和杨家,握手言和了?”
从密报上的描述来看,近日蒋伯文之所以发展的如此快速,也是因为中间无人给他添麻烦,使他空出手来。
“并未。”闻言,罗一摇摇头,同样不太明白:“据线人回禀,蒋家对杨家的打压仍在继续,但杨家似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已经许久未曾有动作了。”
戚长容紧拧的眉松开,轻轻一笑道:“那就是杨家单方面想握手言和了。”
她不必猜便知道原委,定然是杨一殊见她势弱,已无法维持朝中三足鼎立的状况,便干脆狠心往蒋伯文倒去,想与他二人联手。
可那怎么成?一旦连杨一殊都倒向蒋伯文了,日后朝堂中还有谁能与他抗衡?
她好不容易压下的蒋伯文的气焰,恐怕又会在瞬间燃起八丈高。
戚长容手指微微蜷曲,放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声音,罗一不敢打扰,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旁。
片刻后,戚长容道:“孤听说杨一殊在西城区有一处产业,极为繁华,你去查一查,顺便试试蒋伯文是否动心,若动心,你便助他将其毁之。”
罗一神色肃然,立即领命:“属下明白!”
年关越来越近,按戚长容的盘算,蒋伯文正是得意之时,还有众多事务处理,定然没空搭理东宫,他不找麻烦,日子便会波澜不惊过去。
可意外,往往发生于猝不及防之时。
十二月二十六日早朝,郴州急报传入上京。
“报!郴州传来急报,凉人去而复返,造投石利器,正在猛攻郴州,郴州危矣,特求令,命主帅归!”
此话一出,金銮殿内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君琛。
很明显,众人不约而同的达成共识,郴州既然是君琛从凉国嘴里抠下的一坨肉,那便该由他守住。
一旁,君琛看似毫无反应,实则心不住的往下沉去。
从前他只觉得想尽快逃离上京牢笼,回到属于他的战场,哪怕挥洒血汗。
可如今他却是有些犹豫了,上京情况不明,东宫又处于漩涡中心,他若是走了,戚长容岂不就是孤立无援?
若有人要害她,等消息传到临城时,怕是什么都晚了。
晋安皇坐在龙椅上,极快的翻阅自临城而来的告急文书,还有一同送来的战报。
在这段时间内,郴州大大小小发生过三场祸乱,皆是由郴州里的凉国百姓自觉与驻守在城外的凉军里应外合所致。
情况极其复杂。
看完战报后,晋安皇怒极反笑:“这凉国倒是真会挑日子!”
眼看着就要入年关,本该是阖家欢乐之时,他们却趁着此时边关换岗松懈大做文章,分明就是想让所有人惴惴不安,无法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