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徒留一时寂静。
戚长容的声音很轻,可却像重锤一般锤在每个人的心里,充满了咄咄逼人之感,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一股莫名的凝重气氛萦绕在四周,其中以燕政的表情变化最为剧烈。
他望着戚长容,恨不得将之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昨夜之事,他心中清楚,明明是与暗中之人联手想要将戚长容除去。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可谁知道,不过一夜过去,戚长容竟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而被暗杀的,居然会是拓跋盛。
他的同盟之一。
如今人已死去,他们之间的盟约便也不分存在。
那凉国不会再倾尽全力助他登上皇位,反而双方极有可能因此事反目成仇,在其中下绊子。
想到这儿,燕政脸色更黑,后槽牙咬得‘嘎嘎’作响,令人心底顿生寒意。
上首,惊闻‘座上宾变为阶下囚’之语的燕皇面子有些挂不住:“长容太子说笑了,我大燕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让无辜之人蒙对,亦不会让有罪之人逃脱。”
按照眼下的情况,得罪凉国已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若是再得罪了晋国以及长期与晋国保持友好关系的陈国……
那么此事,便不再是燕国与凉国之间的私事,而是牵扯到了四国。
“哦?是吗?”戚长容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燕政。
她眸底的光越来越暗,神色越来越嚣张。
顿了片刻后,话却是向燕皇所说:“那么孤,是否还需要蹲大牢以示诚意?”
“自然不用。”燕皇从善如流的后退一步,喉间熟悉的痒意上涌,令他止不住轻咳几声。
内侍连忙递上手帕。
见状,燕皇二话不说,甚至有些急切的接过,再将手帕死死的捂在嘴上。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面色仿佛又苍白了几分。
随即淡淡的放下手,动作散漫而又漫不经心的将手帕捏在手心,淡道:“长容太子是燕国的座上宾,自然不能有分毫怠慢,可此事涉及两国邦交,不如各退一步?”
“燕皇陛下的意思是?”
“在此事未曾查清之前,与此案有关系之人都必须禁足与府,不得外出。”燕皇声音越发平淡,其中甚至含有隐忍之意:“长容太子觉得如何?”
“极好。”
“孤会安分的待在兰心府邸,等燕皇陛下给此案一个真相。”
……
燕皇是一国之皇,有无数公务需要处理。
此事虽牵扯甚大,他却不能长久停留宫外,在稍作安排后,他便意图将此事全权交给燕政负责。
这位大皇子,除了有些心性不稳以外,在其余方面皆是十分出色的。
“朕将希望寄放于你身上,你切记不可让朕失望。”
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燕政本就心虚,一时间竟不敢与燕皇双眸对视。
稍顿了顿后,他连忙拱手,掩饰眼底的虚意,正色道:“父皇尽管放心。”
话落,燕皇不再做犹豫,打算在众人的簇拥下回皇宫。
可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霎时令所有人神经紧绷,不敢妄动。
内侍心思沉重,想也不想的挡在燕皇身前,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相比众人的紧张,燕皇却神情淡然,甚至伸手拍了拍内侍的肩膀:“不过小事尔尔,何需紧张?”
话落,他伸手轻拍。
此音一出,随即立刻有几道人影忽然从队伍中窜出,往声音来源处追寻而去。
片刻后,燕国暗卫成功将闹出此番动静的罪魁祸首捉捕而来,重重的摔在燕皇面前。
是两个身着黑衣的侍卫。
其中一个满身伤痕,身上伤口无数,胸口处不停地往外滴答着鲜血,一张脸煞白如纸,显然命不久矣。
两相比较之下,另一个只是模样狼狈了些,略受轻伤。
“你们是何人?竟敢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内侍尖着嗓子,惊恐交加的质问者。
而听到这刺耳的话语后,那身受重伤的侍卫却眼眸一亮,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满手鲜血的把护在怀中不知多久的包裹往前递去,气若游丝的道:
“奴……奴乃六皇子侍卫……”
他刚说完,刚才还戚长容清白的那几人立时反应过来,几乎是尖叫着说道:
“他便是昨夜跟随六皇子殿下离去的其中一个侍卫!”
闻言,燕皇面上之色凝重了两分。
情况很明显,拓跋盛的侍卫在被人追杀。
所有人都驻足不前,怕中了暗招。
哪怕那二人都被暗卫制服,分毫也动弹不得。
唯有宫中内侍得令,小心翼翼的向受了重伤的侍卫靠近。
“你有何话想说?”
霎时,只留了一口气的侍卫附在内侍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他伤势太重。
说完以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包裹狠狠的往内侍怀中一推,头一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彻底的失去声息。
突闻噩耗,内侍心底悚然一惊,几乎呆立当场,差点控制不住的将包裹远远扔出去。
见状,不知为何,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燕政忽而觉得心情沉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蔓延。
仔细瞧去,被捉住的那个暗卫,他竟颇觉得眼熟,可始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燕皇见内侍一副惊惧不已的模样,拧眉问道:“此人说了什么?”
内侍本能的抓紧包裹,结结巴巴的转速道:“他说……他是凉国六皇子的护卫,要、要状告大皇子’心怀不轨,以下犯上,草菅人命……”
多时,燕政心里的惊恐几乎要冒了出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府中丢失多时的那件龙袍。
而闻言之后,燕皇眉心拧的更紧。
片刻后,内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将手中包裹奉上:“他说,只要陛下看了包裹中的东西,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打开。”
此话一出,燕政目光粘在包裹上,下意识出声阻止:“父皇!!”
“朕说,打开。”
无人敢在这时候触怒天颜,何况内侍从来只听从皇帝命令。
几乎立刻,他毫不犹豫的打开活结,将包裹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在手中抖了两下。
当看清衣服上翱翔九天的金龙之时,内侍只觉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在地不敢多言。
龙袍!
竟然会是一件按照礼制所制的龙袍!
霎时,周围一片寂静。
燕皇生性节俭,他的龙袍一直存于皇宫,且已经多年未缝制的。
可眼下这件却崭新无比,显然不可能是从皇宫偷出的……
所以,有人在肖想皇位。
不止内侍跪下了,就连几位皇子也随之而下跪。
不多时,能安然而站的,除了当事人燕皇以外,便只有戚长容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不能善了的时候,只见燕皇轻轻地扯了扯唇,硬是从滔天怒意中寻到一丝理智,压抑翻腾而起的怒意,沉声道:
“立即将这两人关押,此事容后再谈!”
说罢,燕皇的视线仿佛不经意从燕政身上划过。
察觉到视线中的审视怀疑,燕政不由得心下微凉。
他很确定,这件龙袍就是他藏在皇子府中的龙袍!
一旦事情宣扬出去,就算自己是父皇默认的下一任帝王人选,也会立时被排除名单之外。
怎么办?
心神剧裂之下,燕政慌乱不已。
可他只能跪在地上,并且死死的将头埋下,不敢为自己叫冤,亦不敢在此时惊颤。
若是被发现了……
他几乎不敢想后果!
可即便这样,但刚刚内侍所言已清楚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有心思活跃之人心中生出无数猜测。
那护卫在临死之前是要状告大皇子的。
也就是说,这件事极有可能与大皇子脱不了关系。
甚至于就是拓跋盛发现了燕政的秘密,而后者为了灭口,所以才会令凉国六皇子无辜丧命。
想到这儿,众人忍不住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见状,戚长容忽而一声冷笑,打破原有的死寂:“真是一场好戏,燕皇陛下还是尽快将此事查清,否则被拖下水的,除了孤以外,还有陛下的大皇子。”
说罢,她不再犹豫,在众人的神色各异之下踏上了那辆金灿灿的马车。
敢当众给燕皇没脸的,也唯有她一人。
等人走后,燕皇几乎压不住狂怒,想也不想的吩咐道:“先将大皇子收押。”
说罢,他也转身离开。
直到这时,燕政才有勇气叫喊。
可不管他怎么喊,燕皇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
马车内。
侍夏拿出葡萄剥皮,一边剥一边疑惑的问道:“外面闹得正欢,可接下来殿下就什么都不管了?”
“接下来你家殿下就要被禁足了。”戚长容长叹一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侍夏的下巴:“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可若是这样,会不会太便宜那位大皇子了?”
“你放心,便宜不了,帝王的疑心最重,只要燕皇想查清这件事,那么燕政……必死无疑。”
一介帝王的威仪,容不得任何人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