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挣扎着要下床,好不容易才捡回他一条命的叶夫人怎么能让,连忙将他压了回去,应道:“好好好,你好好躺在床上别动,别着急,我这就派人进宫打听。”
说完后,叶夫人召来几人,在他们耳边悄声嘱咐几句,自然有其他门路打听皇宫里面的消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叶泉又被灌进一碗汤药后,叶府奴仆终于带着最新的消息回来。
“听说皇上和太子在御书房大吵一架,皇上震怒,罚太子跪在御书房外反省。”
叶泉再问:“可打听清楚了是因何事争吵?”
“不知。”
得到否定的回答,叶泉难免失望,虽然心里已有了可靠的猜测。
想了想后,他又对叶夫人道:“你再派人去刑部大牢,将皇宫内所发生的事一字不差的告诉大将军,看看大将军是否有后续安排。”
叶夫人点了点头,给那打听消息的人使了个眼色。
淡薄的夜色中,一匹骏马从叶府后门越出,直奔新建的刑部牢房。
……
看守大牢的几个狱卒围着木桌,旁边点着几个火盆,在融融暖气掷色子,嘻嘻笑闹。
火光微红,在墙上投射出一片模糊的影子。
望着划拳掷色子的几人,叶怏提着羊皮酒囊坐在角落,时不时饮上一口酒,未曾参与。
叶怏扯开木塞,正打算喝口酒暖暖身子,却听见牢房入口处传来一阵异响。
他连忙藏起酒来,低声朝正玩儿的高兴的几人提醒道:“有人来了。”
片刻静默后,众人默契的藏好骰子,生怕被人扣上玩忽职守的罪名。
可谁知当人来时,却是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叶府人来直奔叶怏而去,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有令,命我带几句话给君将军。”
叶怏神情一肃,立刻从腰间摸出钥匙,走在最前面带路。
相比从前阴暗潮湿的地牢,重新修建的牢房通道很是宽阔明亮。
此处众人,多数曾有英雄情怀,为显对忠烈之家的敬意,关押君琛的暗牢是刑部临时收拾出来的单间,干净整洁,通风干燥。
狱卒们都知道牢里来了一位将军,也知道这位将军不打仗的时候性子懒散,喜静不喜闹,所以除一日三餐外,他们从不会故意在君琛眼前晃悠。
又顾及外界越闹越凶的流言,他们更是自觉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大将军的思绪。
叶佒提着一串钥匙来到通道尽头,只听到‘咔擦’一声,重锁徒然打开落地。
站在牢房里透过窄窗瞧雪景的君琛闻声回头,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们一眼。
在大将军喜怒不明的注视下,叶佒自觉打扰了人家的清静,难得的感到了压力。
随后,叶佒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开一条足够让外面人进来的空间,垂首道:“大将军,叶尚书府邸的人奉命传话。”
“叶泉?”君琛挑了挑眉,懒意微退:“他与我有何话说?”
君家与叶家并无几分交情。
他与叶泉更是。
若非要说有什么关联,大约是同在朝为官。
毕竟,君府几代都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军营中,哪里还有时间经营所谓的人情?
听他面色不改的直呼叶泉的名字,叶佒摸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道:“您听一听便明白了。”
说完后,叶佒自觉往外退走,并且堵在通道中间,防止外人监听。
叶府奴仆几步上前,拱手恭敬的道:“小人乃叶尚书府中人,特奉命向将军传话。”
“大人说,或因君门一事,太子殿下已然在皇宫受罚,若将军还有后招,请尽早使出,否则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就全白费了。”
后招?
什么后招?
君琛紧抿着唇,听到戚长容受罚,懒意全然散去,一双如鹰般的瞳眸忽然紧缩。
牢房的气压缓缓下降。
他倒不是惊讶叶泉会猜到自己与戚长容之间的谋划。
毕竟,一旦这件事爆发,只要戚长容插手,她就不可能在摘的干净了。
而今天的事过于突然。
他辰时敲鼓申冤,戚长容傍晚因过受罚,消息传出后,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何事。
恐怕从今日过后,东宫与君家就要彻底的绑在一起了。
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想到这儿,也许是早已做好了准备,君琛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抵触感。
君琛眯了眯眼,直接问道:“你家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叶家奴仆摇了摇头,安静的待在一旁,表示再无其他告诫。
说起来,他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自然不懂大人物之间的招式。
心里虽然有些好奇自家大人是怎么和大将军家扯上关系的,但过往经验告诉他,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是以,叶家奴仆一句多余的话都未说。
看见他摇头,君琛就知道别想在这人身上得到任何的提示。
一想到戚长容还在宫中受罚,一股怒气自君琛心底升起,让他再也保持不了以往的平静。
良久,君琛深吸一口气,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想起了至今仍被安排在小宅院中的帝师农周。
他记得戚长容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够说服晋安皇的话,非帝师农周莫属。
思及此处,君琛立马说道是:“你快快到我府上,找一名唤周世仁的家伙,替我带一句话给他,就说——即刻安排小宅院的人入宫。”
君琛的语速很快,眉宇间再也不见曾经的懒散,一股锐不可挡的气势自他身上升起,叶家奴仆不敢耽搁,领命之后快速悄然退去。
叶佒低头走来,重新将牢房上锁。
他心知此举并无必要,若大将军要逃,或许整个刑部都不够他打的。
然规矩如此,若不想落人口舌,只能按规矩行事。
……
穿过黑灯瞎火的暗巷,叶家奴仆急急的拍响了君府大门,如雷般的敲门声吓得君府看门人心下一惊。
片刻后,厚重的漆红色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从门缝里露出君管家苍老的面容:“小兄弟是……”
叶府奴仆不欲继续耽误时间,立即快声道:“我奉君将君之令,来给周世仁带一句话,将军命他——即刻安排小宅院的人入宫。”
君管家恍然大悟,毫不犹豫的彻底将门打开,问道:“夜深雪寒,劳烦小兄弟跑一趟,小兄弟可要进府喝一杯热茶?”
“不了,我家主子还等着我回话,多谢老人家好意。”叶府奴仆稍一拱手,转身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再狠狠落下,驱着马儿极快的消失在夜色里。
君管家闭门入府,如实朝周世仁传达了君琛的意思。
周世仁先是似懂非懂的扬了扬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忙让人安排马匹,不让任何人跟着,独自一人朝闹市而行。
约莫半柱香后,周世仁停在一栋极其不起眼的宅院之外。
他手执门环敲了三下,然后收手耐心的等着。
没过多久,门从里面被打开。
安鉴披着一件厚厚的袄子,睡眼朦胧的望着门外的周世仁。
不等周世仁开口,安鉴就道:“老师知道你今夜会来,临睡前特意让我转告你,明日他自会进宫。”
周世仁忙问道:“为何今夜不能入宫?”
安鉴摇了摇头,学着农周高深莫测的模样,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夜,太急了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周世仁不明所以,凝眸一瞧,借着夜色想从安鉴脸上看出什么来,却见他满面忧虑。
顿时,周世仁心里一个咯噔,什么催促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实在着急,安鉴又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待到明日,老师出面,便是一切水到渠成。”
话已至此,周世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身为帝王,晋安皇疑心甚重,如果所有事都堆积在一天发生,那么戚长容的‘狼子野心’就瞒不住了。
一旦让皇帝老儿察觉所有事情都是他的宝贝儿子一手谋划的,那么以晋安皇的性子,定然会恨不得将这儿子大卸八块。
如今帝师故意拖延时间,便是想让事情变得更为合理,至少不那么过于显得刻意,为的,就是想保住东宫。
想明白后,周世仁朝着安鉴微微一拱手,诚心诚意的道:“帝师大义。”
安鉴回了半礼,垂眸而言:“阁下请回。”
话落,闭门。
周世仁愣愣的望着眼前突闭的宅门,眉头紧锁着,从未如此忧虑过。
对于明日的未知,他心底惶恐的同时也仿佛被扎了一根刺。
不是很疼,却让他彻夜难眠。
如今,他只希望明日的一切能够顺利些。
……
皇宫。
得令而出的元夷站在御书房外不停的来回走动。
时不时抬头,忧虑地望一眼不远处正直挺挺的跪着的那人,咬着唇差点忍不住冲上前去。
戚长容肩头已经积了一层厚雪,就连眉宇间也被盖上一层厚厚的霜,从远处看去,整个人就像冰雕似的,一动不动。
良久,冒着被晋安皇则罚的危险,元夷顶着雪走了出去,躬身对着戚长容劝道:“殿下,您还是回去吧,何必用自己的身子跟陛下置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