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琛又问:“倘若蒋伯文失去理智,对朝臣们发动无差别攻击,殿下又当怎么办?”
戚长容微笑,端是冷酷无情:“真到了那时候,生死由天。”
能在大晋朝堂立足的,无一没有后手。
面对蒋伯文,如果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说明他们没有存在的必要。
君琛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为了对付蒋伯文,殿下可以不惜一切?”
竹叶沙沙作响,戚长容没有说话,用沉默的态度表明一切。
君琛耸了耸肩:“看来在殿下眼里,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利用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
他已经看穿了东宫的本质。
心够狠。
君琛本以为自己会很反感戚长容的所作所为,毕竟在她眼里,人命比草芥还不值钱。
而自己虽常年征战沙场,手上沾染鲜血不计其数,但从来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
可到了现在,他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平静接受所有关于她的一切,或许此刻哪怕她说要为了对付蒋伯文牺牲他,他也能眼皮也不抬的应下。
这就是君家的悲哀,无法抗拒帝命。
想了想,君琛褪下手中珠串,犹豫半响,终是递给戚长容:“这串佛珠开过光,能使人摒弃杂思,凝心静气,殿下性子过于弑杀,留着它或许有好处。”
戚长容义正言辞,不准备接受:“俗话说的好,君子不夺人所好,孤观将军时常携带于它,想必是心爱之物。”
君琛微笑,看穿她的心思,幽幽问道:“君子确实不夺人所好,可殿下……是君子吗?”
“……”
没有任何防备被问了这么一句,戚长容心下一个咯噔,猛地抬眼看去,差点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看穿。
等她细细端详一番,才知道君琛只是在嘲讽于她,并不是说她的身份问题。
她摸了一把额上不存在的冷汗,见君琛固执,便伸手将佛珠接了过来。
“如此,孤便多谢将军好意了。”
君琛笑不做声。
他的眼神太过诡异,似乎在等待什么,戚长容心底难免有些奇怪。
直到她戴上佛珠,君琛才慢悠悠的收回视线:“殿下不必言谢,我送殿下佛珠,一是感谢殿下所赠发带甚得我心,二是有另一要求。”
发带?
戚长容眨了眨眼,眼神往上移了一分。
二指宽的艳红发带与黝黑长发相交呼应,确实很是不错。
她由衷感慨:“唯有将军,才能让红色艳而不俗。”
换做其余任何人,都是俗不可耐。
听到这人夸自己,君琛唇边的笑意已经快要压不下去,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屑道:“这是自然,何需殿下多说。”
明明被夸的飘飘然,还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戚长容沉默了,她实在不懂君琛到底在矜持什么。
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他们二人之间哪儿来的那么多弯弯道道?
周世仁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发出警示,提醒他们有人在向这边靠近了。
戚长容趁热打铁,将飘落在石桌上的竹叶捻起:“将军还是说说你的要求吧。”
“从今以后,无论殿下怎样算计,还请不要算计月秋的真心,若无意,请不要招惹,她性子固执,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戚长容挑眉:“只为此事?”
君琛点点头:“只为此事。”
“行,孤答应你。”戚长容痛快应下。
不就是让她别玩弄赵月秋的感情吗?
君琛不清楚,她自己可清楚的很,有些东西天生注定了的,她就算想玩弄也没有办法。
竹亭恢复平静,却不太静谧,除了风声作怪,还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逐渐向此处靠近。
戚长容单手撑着下巴,一派悠闲,一点也没有身为东宫太子的仪态,也没有避嫌的想法。
看着这样的她,君琛摇摇头,起身朝着脚步声来源处走去。
言青迎面走来,与君琛面对面的打了个招呼,而后一直往竹亭的方向探头探脑,啧啧道:“你和东宫的交情真不一般,人家向来不喜与我们这些纨绔子弟交往,唯有你能一请一个准。”
在言青心里,只有君琛能把人请来赵家,他自然想不到戚长容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赵月秋瞒着众人,大着胆子往东宫递了请帖。
君琛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默认了。
见他不说话,言青又用胳膊肘拐了拐君琛的手臂,纠结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再怎么说那都是我大舅子。”
抛开身份不谈,他娶了九公主,也算半个皇室中人,偶遇太子自然该上前见礼。
“别靠她太近。”看着言青傻白甜的模样,出于朋友的立场,君琛认真的提醒了他一句:“你如果不想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就别搭理她。”
言青愣了愣,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解道:“君琛,你和太子吵架了?”
这话说的,好似人家是洪水猛兽似的。
“没吵。”君琛摇头,神态认真:“你信我的话,东宫比洪水猛兽还可怕,能远离就远离。”
言青顿了顿,狐疑地瞧了眼坐在竹亭里闭目养神的东宫太子,又瞧了眼几次三番警告自己远离东宫太子的好友,好一会儿后,终于道:“君琛,你是和太子吵架吵输了吧?”
君琛:“……”
他像那种吵架吵输了就在背地里抹黑人家的人吗?
他不说话,言青却以为自己说中了,惊讶道:“听说我这大舅子脾气好的很,你和她居然吵得起来,实在是怪哉。”
“你想多了。”君琛被仿佛天生缺一根筋的言青弄得头疼无比,悠悠的瞟了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清醒的戚长容,认真道:“你的大舅子,会吃人。”
而且,六亲不认。
眼见着君琛越走越远,言青立刻收回落在戚长容身上的目光,也顾不得纠结要不要去请安见礼了,忙抬脚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可还没忘记要与君琛相谈的正事。
没跑两步,就见前边不远处的人蓦地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来,脸色阴沉的往竹亭方向而去。
言青一直打量着君琛,见人去而复返,心情不佳,他不由得有些慎重,在与君琛错身而过时拦住他的去路,郑重的低声提醒道:“有事好商量,别仗着对东宫有救命之恩和东宫闹。”
在言青眼里,戚长容就算脾气再好,也改不了她是储君的事实。
上位者,最忌底下人无理取闹。
“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君琛掀开眼皮,懒懒的瞧了他几眼,幽幽的道:“东宫是你的大舅子,可我不想成为东宫的大舅子。”
“???”
听着他的话,言青一头雾水,总觉得无意间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正在享受难得悠闲时光的戚长容,突然察觉一片阴影遮挡在头顶,她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
随后睁眼,看见去而复返的君琛,微微扬了扬眉头:“你又回来做什么?”
君琛面无表情的在他原来的位置落座:“看着你,怕你去勾搭不该勾搭的人。”
他不是不相信戚长容,他是不相信赵月秋。
他太了解赵月秋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看中的就一定要得到,能不择手段的做出各种让人跌破眼睛的事。
相信此时在竹亭的四周,就有许多双一直注视着戚长容的眼睛。
只待他离开,然后那些眼睛的主人好一拥而上。
他在,赵月秋还能有几分顾忌不敢妄动,他一走,赵月秋就会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
戚长容难得吃瘪,转瞬哑口无言。
言青站在一旁,略有些尴尬。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他竟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他朝戚长容拱手行礼:“言青见过太子殿下。”
戚长容好似这才注意到他,得体大方道:“九妹夫免礼,请坐。”
难得见自家大舅子一次,言青难免有些局促,坐在石椅上,宛如在学堂听夫子教诲的学生一般,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九妹夫在这儿,那九妹应该也在吧?”
言青紧张到搓手:“是的,阿九正在后院与赵姑娘品茶赏花。”
戚长容目光在君琛脸上转了一圈:“九妹夫是特意来找君将军的?”
“是……”言青刚想回答是,转眼一看君琛神情不对,忙改了口,一本正经的否决道:“不是,听闻殿下在此处,恰巧言青在附近,所以特意来请安的。”
他当然是特意来找君琛的,只不过这种特意与太子的问话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听到言青的话,戚长容笑了笑,眸光中尽是了然,意味深长的与言青道:“九妹夫来的刚好,孤这里有一小事想请九妹夫帮忙。”
一天有要事要办,言青来了精神,立刻道:“殿下说的哪里的话,为殿下分忧是年轻的分内之事,有何吩咐还请殿下直说。”
好不容易等到东宫太子求他办事,给言青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拒绝。
他已经做好了被委以重任的准备,毕竟能让东宫太子开口的,绝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