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二人的谈话并未特意避讳君琛,他回头看了陈三思一眼,多问了句:“三皇子要和本将军一起去喝茶吗?”
陈三思摇头,嗤笑一声:“我对民间的茶并无兴趣,大将军还是自己去吧。”
闻言,周世仁看了眼一派淡然的陈三思,目光竟含些微怜悯。
怎么说呢,如果有一天陈三思知道见长容太子的机会就这样从他眼前溜过的话,他应该会呕的吐出一大口血来吧?
车辆在君府门前等候。
为了更加符合她‘举人’的身份,戚长容特意命人准备了一辆低调又不失奢华的座驾,上面没有东宫的标识。
不会让任何人把她和东宫牵连在一起。
戚长容对君琛伸出手,准备扶他,温和道:“将军请。”
君琛心情微妙,不知这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他伸手挡住戚长容,意味不明的瞥了她一眼,自个儿跳了上去。
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戚长容唇角微翘,眼中笑意不减,很是惬意。
直到最后,君琛发现马车的行驶方向有些不对,他们似乎不是去经常光顾的那家茶肆。
“殿下又找到了好去处?”
戚长容不答,反而从小桌下方掏出一堆装着各种精致小点心的小食盒,笑着问他道:“将军吃吗?”
君琛:“……”
见他不动,戚长容倒没有客气的意思,随手挑了块枣泥糕细细品尝,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今日不去茶肆喝茶,孤的确有更好的去处,赵姑娘在府中办了场茶花会,邀请京中年少公子姑娘参加,孤有幸得了一张请帖。”
君琛:“……”
“孤本不想去,以免给赵姑娘添麻烦,可又一想到若是不去,恐让赵姑娘伤神忧心。”
君琛:“……”
“想来想去,还是需得去打个招呼为好,为了避嫌,又不好单独前往,只得同将军一起。”
君琛:“……”
面对某个家伙的沉默,戚长容想了很多。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她不想成为被消亡的对象,然而一言一行都在作死的边缘挣扎。
顿了顿,望着君琛眼中明显的茫然,她又好奇的问道:“将军难道没有收到来自赵府的请帖吗?”
“……”
一直沉默着的君琛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还能不懂赵月秋的小心思?
分明是怕他从中阻拦她与戚长容之间的来往,所以才会在发放请帖时故意将他忽略了过去。
那丫头小心思是越来越多了。
君琛一路上憋着一股火,表情算不上多好。
马车到了赵府时,赵月秋早已闻讯等候在府外,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十三公主戚自若。
当着外人的面,君琛不好骂她,只好将那股火重新憋了回去。
赵月秋被君琛幽深的目光盯得发毛,忍着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拿出了自己最得体的一面,柔柔的朝着戚长容笑道:“殿下赏脸而至,月秋不胜欢喜。”
赵月秋身着淡紫色流仙裙,一举一动都优雅的好似画中人一般。
如花般娇艳的面貌,眼波流转之下欲拒还迎的姿态,是个男人见到这幅美景都会忍不住动心。
然而……
戚长容是假男人,不解风情,在她眼里唯有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
现在的赵月秋是可利用的,所以她的态度也空前的好。
“既是赵姑娘邀约,孤自然应当赴约。”
若是换做旁人,或许请帖连东宫都无法进,更别说是到她手上了。
赵月秋听懂戚长容的言外之意,一股淡淡的欣喜自心底缓缓升起,如瓷玉般的面颊飞上两朵红云,更胜娇羞。
面对这等郎有情妾有意的景象,君琛面无表情的站在二人之间,冷声道:“表妹只管招待府中其他客人,太子殿下由我接待即可。”
赵月秋被他话中的冷意冻的打了个寒战,不敢在老虎身上拔毛,清咳一声后勉强而道:“如此一来,就麻烦表哥了。”
话落后,她一步三回首,在贴身丫鬟的簇拥之下领着戚自若依依不舍的离去。
见赵月秋露出一副泥足深陷的模样,君琛顿时对戚长容怒目而视。
望着她的脸,君琛怒气不减反增。
都怪她,一个男子为何要长得如此精致?
长得精致也就罢了,偏偏要到他表妹面前招蜂引蝶!
这下好了,表妹心里想当太子妃的愿望怕会越来越强烈。
他这个当表哥的想把表妹从泥潭里拉出来都已成不可能的事儿。
戚长容摸了摸鼻头,有些尴尬,连忙向他承诺道:“将军放心,孤对赵姑娘绝无非分之想,你所想之事皆不会成真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君琛看她越不顺眼。
不娶何撩?
月秋表妹的一腔真心怕是喂了狗。
面对君琛无言的控诉,戚长容无辜的耸了耸肩:“只是换一个地方喝茶罢了,将军不必介怀。”
听她这样一说,君琛虽仍然气愤,可他到底是聪明人,比那些心中只有情爱的庸俗人更加理智,一听便明白了几分。
两人并肩而行,缓步进府,
果然如同戚长容话中所说的那样,她真的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喝茶,外人只知东宫太子应了赵家姑娘的约,却见不到她的真容。
赵府竹亭幽静有致,在重重翠竹的环绕下,君琛的思绪越发清晰。
他相信戚长容的为人,她既说了对表妹没有非分之想,那便表示他从未想过要娶表妹为太子妃。
这样一来,她靠近表妹只有一个目的——利用。
表妹虽在外小有名气,可到底是个女儿家,作用十分有限。
她深得舅舅宠爱,与其说太子想利用表妹,不如说太子想利用赵丞相。
君琛满眼审视:“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戚长容嗅着带着淡淡竹香的微风,神情平静淡然:“蒋太师在朝中一人独大,总得给他找几个对手。”
君琛追问:“所以殿下看中了赵家?”
戚长容并不否认:“与其说孤看中了赵家,不如说是孤和赵家互相看中,否则孤怎可能出现在此?”
“赵丞相不得陛下心意。”
君琛声音平静的点明事实。
世人都说他固执成性,眼里从无皇族王法,可谁又知道他的性子几乎与赵理如出一辙?
都说外甥似舅,他的固执,赵理都有。
“孤知晓,不过那又如何?”戚长容淡淡一笑:“在朝臣眼中,孤代表皇室,此刻孤站在这里,接下来该如何去做,想必他们心里清楚。”
“殿下就不怕陛下盛怒?”
戚长容唇边笑意不改:“在父皇眼中,孤代表大晋未来,储君之意,哪怕父皇再厌烦赵丞相,都不得不重新衡量他的价值。”
她就如一颗坚不可摧的纽带,联系了皇室与赵家。
君琛明白她的意思,沉默良久,说道:“蒋伯文在朝堂数十年如一日的经营,费尽心血拉拢朝臣,不是殿下数日或数月就能撼动的。”
这是无法逃避的问题。
朝堂上有一大半都是蒋伯文的人,只要蒋伯文一声令下,东宫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大晋只有一位皇子,或许蒋伯文会生出替换东宫的想法也说不定。
“孤知道,所以现下有一要事需要将军出手相助。”
在君琛疑惑的目光下,戚长容缓声道:“孤希望将军能在蒋伯文回京的路上伏击于他。”
君琛心里一惊,吓的手上的佛珠都差点掉落在地。
他道:“殿下是想杀了蒋伯文?!”
这个决定可不太好,甚至有些荒唐。
作为朝堂的一把手,蒋伯文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简直无法想象,他一死,朝臣必乱。
况且现在还未找到他通敌卖国的证据,更遑论说他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凭借莫名其妙的一腔怀疑弄死对大晋举足轻重的太师,太过胡闹了些。
太子一向沉稳,怎会突然生出这个想法?
面对君琛少有的质疑,戚长容不得不设法解释清楚。
重活一世,君琛是她意料之外的唯一惊喜,她怎能让他失望?
于是,她解释道:“将军误会,孤不想要蒋伯文的命,只是想让他迟些回京。”
再恨不得弄死蒋伯文,她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动手。
想要一个人死太简单,难得是该怎么把他所做的丑事宣之于众。
就算要死,她也要让蒋伯文在大晋百姓的唾骂声中死去,而不是在他立功后,成为百姓心中的忠臣。
唯有这样,才能消解她心头之恨。
君琛松了口气,又变为那副温吞的模样。
“延迟他回京不难,难的是不过多了几日光景,殿下以为谢家就能和他抗衡了吗?”
“谢家不行,那再加上杨家呢,倘若王家愿意淌这趟浑水,还有孙家也看不过他……孤要的是,蒋伯文举朝皆敌。”
蒋伯文性子多疑,谁都信不过。
他或许在朝中树敌多年,但他绝不可能对每一个敌人了如指掌。
一旦他心志不定,开始怀疑,整个朝堂都会成为他的怀疑对象。
那些人是否真的与蒋伯文为敌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蒋伯文眼中,他们皆是假想敌。
现在只差一个导火索,一个令蒋伯文彻彻底底失去耐心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