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容坦然自若,淡声道:“本就是一局拉锯赌博战,他上套也好,不上套也罢,孤尽人事。”
然后,各听天命。
在宫门落锁的最后一刻,戚长容回了东宫。侍夏伺候她洗漱后,又为她捶腿捏肩,见她眉眼间透露出的疲惫,有些不满道:“日后殿下出宫,身边定要带我们姐妹二人其中一个,您整日和一群大老粗混在一起,他们哪里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侍夏忠心护短,又识大体不惹麻烦,从不拘着他的性子,感受着肩上传来的力道,她闭着眼睛道:“你们二人几乎已成了东宫的象征,孤带你们出去,谁能不知道孤的身份?”
东宫太子宠爱两个妾室已经成了上京不外传的秘密,那两个妾室貌美如花,肌肤胜雪,在民间可是被编成了一段又一段的佳话。
她觉得居安的名号甚好,暂时不想揭露身份。
听着戚长容的话,侍夏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她已经习惯殿下说一不二的性子了,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真正的男儿也比不上她们殿下行事果断。
也许是着男装太久,堂堂的女儿家竟然比男人还男人。
戚长容听着侍夏叹气,心底自是平静无波。
其实,也不是不能一直带着她俩的。
但是必须要先将陈国三皇子处理了,她记忆中的陈三思可不是一个只会喝酒打闹,纨绔败家的皇子殿下。
在未查清陈三思来上京的目的之前,她绝不允许自己现身于他的眼皮底下。
幸亏之前多年她并不喜出门,所以除了皇宫以外,民间得知她真容的人并无几个。
只要隐瞒得当,哪怕陈三思掘地三尺,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也绝对无法找出东宫太子的行踪。
陈国三皇子与蒋府大公子打了一架,并且身负重伤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上京。
蒋府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派人送了各种疗伤圣药以及滋补药材不到陈三皇子的住处。
再之后,为了让陈三思消气,蒋府负责人痛定思痛之下,决定将蒋尤禁足,令府中高手轮流看守,在大婚来临之前绝不允许踏出府门半步。
是以,蒋尤即便有万种收拾陈三思的想法,也只能就此作罢,独自一人在深夜扼腕叹息。
陈三思长相俊美,正常待人时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一张嘴不犯贱时更是能哄得人心花怒放,行走在大街上,光凭相貌就能给他加分不少。
然而,再俊美的外貌也抵不住他自己作死。
偶遇一个漂亮姑娘,他能猥琐地捉住人家的手半天不放,一副上佳的容貌非要露出淫邪的表情,惹的姑娘们对他退避三舍。
朝臣们原本还对这一位从友国过来的三皇子很是警惕,可观察几日后,发现这位三皇子并未做出出格之事,他们便也纷纷撒手不管。
君府也是观察者之一。
唯一让君府感到欣慰的是,陈三思在外面走上一圈,逗弄几个良家姑娘,倒也让他和君大将军之间的流言消失无踪,成功挽救一代名将的声誉。
这一日,陈三思脸上的伤还未好全,眼角仍呈现一片青紫。
但他已然耐不住寂寞,在各方势力的关注之下频频出入大将军府,那些好不容易消失的流言,又渐渐有了负起的趋势。
周世仁很是头疼,作为君府的谋士,他不止要费心思应付陈三思,还得时时承受来自自家将军的冷脸。
他实在承受不了,便打算和陈三思来一次正大光明的谈话。
听说陈国三皇子擅长棋艺,为了逢迎他的爱好,周世仁特意从君府库房中挑出一副最好的玉石棋子,与他对弈。
然而下着下着,周世仁就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陈国三皇子确实擅长棋艺,只不过他的棋品委实不好,前一秒刚落子,后一刻便要反悔。
几次三番下来,周世仁也没下棋的心思了。
他干脆将手上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扔,硬顶着陈三思幽深的视线,好脾气的问道:“三皇子到底想做什么,您出入君府的次数实在太过频繁,会给将军带来麻烦的。”
陈三思撇了撇嘴,也把棋往棋盘上一扔:“你是想问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来君府吧?”
周世仁点了点头,让守候在一旁的仆人收拾残局。
由于昨日刚落过雨的原因,石亭中的湿气还未祛除干净,给人一种沉闷之感。
长长的回廊尽头,陈三思掀开眼皮,入眼便瞧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一袭耀眼的红色衣袍,上面绣着各种张扬花纹,腰间别着一把不知饮过多少人鲜血的长剑,脚下踩着的长靴竟然还镶嵌着一颗耀眼的红色宝石,好一个奢侈浪费。
唯一与他高调的打扮形成鲜明的对比的是,他那一头如墨缎般的及腰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红色发带挽成简单的发束。
很是俗气的打扮,但却不损那人身上半点英气。
他一跃跳上房顶,静静的立在屋檐上。
“你家将军的行事作风果然非常人能理解。”陈三思嘴角勾着一抹笑,朗声说道:“皇子亲临府邸,他不精心招待也就罢了,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将皇子撂至一旁,自个跑到屋顶吹风。”
令人诧异的同时难免感受到了被冷待。
周世仁动了动眼皮,不动声色的往房顶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不由得放了心。
看样子很清醒,不像是饮了酒的模样。
不过,近日将军的做事方式确实越发令人难以琢磨,喝酒就上房揭瓦,没喝酒就上房吹风。
想来想去,导致将军行事失常的罪魁祸首,也唯有那一位了
“我家将军除了擅长领兵打仗以外,在人情世故方面确实不及三殿下半分。”
周世仁从不扬长避短,对于君琛的缺点,他了然于心。
或许正是因为君琛不通人情,才会有他和沈从安的存在。
陈三思收回视线,暗暗打量面前神色平静的少年。
他知晓面前的人很是难缠,难缠程度甚至堪比君琛。
在战场上,要防君大将军。
在后宅里,要防君大将军的谋士。
“听说君大将军曾救过长容太子,是长容太子的救命恩人。”
周世仁微微颔首,并未开口打断,就又听面前人道:“我曾多次向晋安皇表达想与长容太子共饮的想法,可惜都被皇帝陛下拒绝了。”
“不知君大将军可否代为引见长容太子?”
周世仁没说话,他看着面前人亮晶晶的眼,好似看穿一切的态度,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忽略了的。
陈三思就是因为无法在皇宫正大光明的见到东宫太子,他以为能在将军府见到,来一个偶遇,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踏足大将军府吗?
面对周世仁的疑惑,陈三思表现的很是坦然,面上不见半点局促,提到东宫太子,嘴角甚至擒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早在陈国时,我便曾听闻大晋的长容太子天生多智,受晋国百姓爱戴,是位难得的明君候选人,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他,此次前来晋国,我唯一的夙愿,便是能与长容太子面对面交谈一次。”
他与戚长容年龄相仿,可人生际遇却完全不同。
戚长容作为大晋太子,未来的晋皇,所言所行皆是以国民为本。
而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天塌下来了也轮不到他去顶,所以自小行事便格外出格。
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晋国的太子殿下又怎么怎么了。
太多人拿他与戚长容作比较,以至于到最后,他对大晋长容太子的好奇心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几乎做到了无一差评的地步?
周世仁顿了顿,道:“恐怕要让三皇子失望了,我家将军虽然是东宫太子的救命恩人,可你应该也知道,身为太子,长容殿下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时常出现在君府。”
说出这话的时候,周世仁略微有些不敢直视陈三思的眼睛,怕被他看出破绽。
其实陈三思早已见过名声在外的长容殿下,但他却不自知,因为那时候戚长容是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的罢了。
在未弄清楚太子长容在想什么之前,他不敢在陈三思面前暴露东宫太子的身份。
“大将军也不能代为引荐?”陈三思又问。
“许是不能。”周世仁歉意微笑。
至少眼下不能让陈三思和戚长容见面。
他若是知道了太子的真正身份,岂不就是让居安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好吧。”陈三思遗憾的咂了咂嘴,又道:“如此一来,我只能时常来将军府走走,碰一碰运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见能到太子殿下。”
周世仁:“……”
他笑不出来了,这意思就是,只要一日见不到东宫太子,他就要纠缠在将军身边一日?
这就让人很不高兴了,此等行为就和那跟屁虫无两样。
君管家自外而来,抬头看向房顶君琛站着的位置,扬声道:“将军,居安公子等在门外,说是要请您喝茶。”
站在屋顶的人闻声而动,眨眼间从房顶一跃而下,站在君管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