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即使是在未上朝之时,叶泉在衙门也习惯穿一身朝服,此时此刻只需要戴上官帽,便又是一脸威严的刑部尚书,可直接往皇宫出发。
一路行来,叶泉收到了许多诧异的目光。
短短的一个时辰,几乎整个上京的人都知晓蒋太师家的公子,皇家的驸马爷状告了自己的亲爹。
那些视线在他身上几番流转,在叶泉察觉之前及时收了回去,面对这样一位朝中肱骨之臣,少有人敢冒犯。
一路上,百姓们往两边退让,叶泉驾马,畅通无阻的越过两条主街,来到皇宫之外。
在禁卫军出手阻拦前,叶泉已将证明自己身份的身份牌拿了出来,正色道:“有人敲响了申·冤鼓,被告之人正在皇宫,按照律法,本官应当将人收监。”
听闻此话,禁卫军放下手中长枪,与身后人对视一眼,得令之后立即将宫门敞开:“还请叶大人速去速回。”
待叶泉进去后,禁卫军又重新将宫门给堵了起来。
剩余的十几个衙门兵役,却只能在外等候。
然后没有一个人对如此的场景不满。
先不说上一次刑部田升阳擅闯金銮殿,所谓的也是将犯人收监,就说这一次所牵扯到的对象……
稍微的听一听那人的名字,他们便觉得胆寒。
在这种时候,也唯有让刑部尚书出面才是最为合适的,至于底下的小喽啰,只需等待结果。
叶泉驾着大马在宫中急速而行。
向宫人几番打听,终于得知陛下此时正在寝宫中并未外出,是以,叶泉没有犹豫,转而直奔皇帝寝宫。
他相信,蒋太师此刻就跪在皇帝寝宫外。
想是如此想,叶泉也从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可等他来到晋安皇寝宫之外,面对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殿前时,脑中仍旧不由的一蒙。
人竟然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不等叶泉将事情弄个明白,原本紧闭的宫门忽然从里面敞开,露出元夷略微佝偻的身子。
身为刑部尚书,叶泉自然知道此人是谁,见到他来,连忙拱手招呼道:“元夷大公。”
“叶尚书。”元夷笑眯眯的,躬身请道:“陛下在内殿等候,还请叶尚书入殿一叙。”
听罢,叶泉微微一愣。
饶是他看惯了风云变换,此时都有些吃惊。
看元夷大公的态度,似乎是一早就猜到他必定会前来。
就连陛下的态度也有些奇怪。
他还未行通禀,陛下就已知自己到了皇宫?
就算声音鼓被击响的消息传得再怎么快,也不至于快到如此程度啊。
想到这儿,叶泉微有些苦恼。
然他本就是刚正不阿的人,些许的苦恼并不能改变什么。
想罢,叶泉便向元夷点了点头:“还请大公在前面带路。”
皇帝寝宫,并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若不想存有冒犯之意,从而被人所误会,便只能在御前总管太监的引领下前行。
元夷点了点头,温和的带着人走了进去。
走过盛有各种名贵之物的外殿,便是居家的内殿。
殿内装潢并不奢华,瞧着也不会平白生出一股压力。
叶泉适应良好,待看见半躺在床榻上,正在读阅公文的晋安皇时,连忙理了理着装,上前几步跪下,叩首道:“微臣叶泉,给陛下请安。”
听到他的声音,晋安皇仿佛这时才察觉叶泉的靠近,便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眸光温和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饱含深意,只是很可惜,叶泉正叩首低头,根本察觉不了这个眼神中所隐含的东西。
片刻后,晋安皇将公文递给了元夷,道:“叶卿免礼。”
说罢,他又对正在小心翼翼将公文放在御案上的元夷吩咐道:“给叶卿赐坐。”
听了这话,不待元夷回答,叶泉忙道:“陛下,微臣此次擅闯皇宫,是因正事前来,有人在外敲响了申冤鼓,微臣是按照律令前来将人收押的。”
是以,他将人绑了就要走,就不必赐坐浪费时间了。
听出叶卿的言外之意,晋安皇不置可否。
这时,元夷已从一旁搬了个小凳子前来。
见状,叶泉只好忐忑落坐。
眼下的他实在不知道陛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片刻后,晋安皇道:“朕知道敲响申冤孤的人是谁,也知道被状告的人是谁。”
此话一出,叶泉大吃一惊,差点坐不住:“陛下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也刚发生不久。
就算陛下上京各处都有眼线,也不应该知晓得这么快速才是。
对于此事,晋安皇自然不可能将东宫太子戚长容供出来,仔细的思索一番后,他道:“对于蒋太师的所作所为,朕略有耳闻,就在昨夜,朕已将他下放至诏狱了。”
这么快?
叶泉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晋安皇又问道:“刑部立案了吗?”
闻言,叶泉回过神来,忙道:“已经立了,田升阳以及孙敬都在为调查此事而做准备。”
不止如此。
在他离开之前,整个刑部都因此事而大吃一惊。
其沸腾程度,应当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忽然倒了点冷水进去。
每个人都因此事打起十二分精神,半点不敢怠慢,毕竟此事牵涉程度甚大,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让刑部变得里外不是人。
晋安皇颔首,想了想后道:“此事以刑部之力,或仍难以查清,朕会命大理寺,督察院协助审案,你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管将人下放至诏狱,诏狱中人自然会撬开他们的嘴。”
叶泉:“……”
动用大理寺,都察院,他并不惊讶。
可怎么连诏狱都一同动了?
虽然诏狱并无实权,只是被设立出的,用于审讯犯人的地方。
但……
每一个进了诏狱的,最轻的下场都是掉一层皮,要是再运气不好,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两回事。
哪怕早就知道此事不会这般简单,可当真正明白晋安皇的态度后,叶泉心里却只觉得很复杂。
再怎么说那蒋伯文都曾是朝廷中地位尊崇的太师啊。
就这么入了诏狱,总觉得很是奇怪。
似乎是看出叶泉心里的别扭,晋安皇忽然问道:“叶卿,你在怀疑蒋伯文是被人污蔑的?”
回想这些年来明面上蒋伯文的所作所为,晋安皇的眼神越来越沉。
不得不说,蒋伯文确实是一只修炼有成的老狐狸,他所做之事绝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无论是在朝臣或者百姓的心中,他都无愧于国之栋梁这四个字。
有了这么一层完美的保护色,人们对他的印象下意识便被美化了几分,当得知这样的人也会犯错时,浮现在所有人心头的都是质疑。
——他怎么会犯错?
晋安皇理解。
正是因为理解,心头的怒气才会更浓。
所有人都被蒋伯文玩弄于鼓掌之间,包括皇室。
这与晋安皇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
察觉帝王语气中隐含了几分怒气,叶泉心里微微一惊,立即明白症结所在,郑重的道:“微臣身为刑部尚书,其职务便是查案,在事情未曾查清之前,微臣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作为三司之一,在涉及案件时,叶泉不会生出半点私心。
听到这话,晋安皇的面色缓和了两分。
他自是了解叶泉的性子,若不是因他生性刚正不阿,多年以前,自己也不会将他放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一放就是这么多年。
想罢,晋安皇看着叶泉,道:“眼下蒋伯文已被下诏狱,你若有需要,可随时提审。”
“还有……”晋安皇顿了顿,却不得不承认某件事:“蒋伯文身份不一般,无论结果如何,过程必定宛如一场大战,查案或许不会很顺利,接下来,叶卿有的忙了。”
霎时,叶泉恭谨道:“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微臣定不负陛下的信任。”
话已至此,立案已是迫在眉睫的事。
叶泉不欲耽搁时间,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便出言告退。
待人走后,元夷走来将凳子放在别处,颇有些忧心忡忡的道:“不止是刑部要因此焦头烂额,就连陛下,接下来恐怕都没个清静时候了。”
“意料之中的是。”晋安皇语气淡淡,吩咐道:“后日,恢复早朝吧。”
闻言,元夷颇有些紧张:“陛下不再多休息两日?”
“就如你所说,接下来必定是一场硬仗,朕身为一国帝王,又怎能将此事完全推到臣子的身上?”
此话一出,元夷明白了,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陛下是想出面给叶大人撑腰,镇压躲在暗中的一切宵小之辈?”
见元夷瞬间明白自己的意思,晋安皇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你越发聪明了。”
元夷赔着笑,忙躬身拍马屁道:“就老奴这榆木疙瘩一般的脑袋,全靠陛下调教的好。”
……
日色正好,马蹄声渐起,叶泉驾马而出。
等在宫外的刑部中人见他独自一人出宫,面上立即浮现出一抹紧张之色,待人出来后,连忙迎上前急声问道:“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