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以后,他喝酒频繁,上房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整个上京的人都会知道,堂堂的大将军,君家现任家主有喝酒耍酒疯的爱好。
“表妹想嫁给戚长容。”
这是君琛第一次直呼戚长容的名字,从前她要么一口一个太子,要么一口一个殿下。
突然唤起名字来,连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都被拉近不少。
周世仁微微一顿,瞬间抓住重点,直觉道:“你最近怎么这么关心太子了?”
他的那位表妹,赵丞相的独女,周世仁略有了解。
可君琛就不是个热心肠,只要不涉及赵家生死,绝不会多管闲事。
“君家还要靠她翻身,我不关心她关心谁?”君琛张口就来,连他自己也快要被这个理由说服。
“你表妹嫁给太子不是挺好的吗?这样赵家和皇族就是姻亲关系了,作为东宫的岳家,皇上总不会再找赵家麻烦。”周世仁哦了一声,漫不经心。
“戚长容有哪里好?心思恶毒满肚子黑水,谈笑间取人性命还不带眨眼,算计人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在他眼里人命如草芥……身边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表妹要是真嫁进东宫,那才是真的惨!”
君琛一口气将戚长容所有的缺点全部列了出来,言语中的嫌弃也越来越浓烈,恨不得将她说得一文不值。
“你表妹很聪明,她要是成了太子妃,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算计她的份儿。”
“戚长容如果有心偏袒那两个小妾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都敢带着小妾上战场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太子饱读诗书,最重规矩,不会出现你设想的情况。”
宠妾灭妻?不存在的!
“戚长容心机深沉,算计表妹怎么办?”
“太子是聪明人,况且还有赵丞相为你表妹撑腰。”
“戚长容身体羸弱,经常病重,一看就不是长寿的模样,我表妹以后守寡怎么办?”
“……皇宫多的是稀世药材,又有医圣传人,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太子再活几十年不是问题。”
君琛不依不饶:“你也说了有天灾人祸,戚长容那么讨人厌的性子,明里暗里的敌人一定不少,多的是人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周世仁总算明白了什么。
某人左右是不想让这桩婚事尘埃落定的。
若不是肯定他不喜欢赵月秋,周世仁定会以为他是想跟太子抢女人。
既然问题不在赵月秋身上,那就是他对东宫有偏见了,而且看样子偏见还挺深。
周世仁平静道:“将军,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想让赵月秋嫁,还是不想让太子娶?”
“有何区别?”
“区别很大。”
周世仁就差直接问君琛是在乎赵月秋多一点,还是在乎戚长容多一点了。
答案涉及问题症结所在。
只有弄清楚君琛到底在想什么,他才能对症下药。
在太子手底下做事,总不能让君琛一直带着偏见吧。
君琛缄默不语,连喝进嘴里的烈酒都没了味道。
君琛回答不出来。
然而周世仁步步紧逼,非要让他说出所以然来。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从前只是觉得表妹嫁进东宫不好,现在又认为表妹嫁给戚长容不好。
他好像,只是不愿意让戚长容娶。
但是为什么?
凭本心论,戚长容确实是当世出色男儿之一,是上京多数未嫁姑娘们梦寐以求的夫君,不仅代表着身份地位,还有实实在在的权势。
表妹又国色天香,蕙质兰心,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金童玉女般的存在。
可他就是觉得不配。
他们站在一起,就碍他的眼。
见君琛沉默不语,周世仁终于回过味来,嘴唇动了几下,眼中划过一抹惊诧,后回归平静,纠结道:“你对东宫的在意出乎我的想象。”
被看穿心思,君琛也不否认,烦躁道:“他既要做一番大事,又怎能误于儿女私情?他那样的人不该有任何弱点。”
人一旦有了弱点,将会变得寸步难行。
这个解释果然很君琛。
周世仁嘴角一扯,却是放了心。
还好,无关风花雪月。
“承认吧,你从心里看中东宫,否则反应也不会这样大了。”周世仁如实说道:“但太子就是太子,日后肯定要娶妻,就算不娶你表妹,也会有其他姑娘。”
君琛白他一眼,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那是以后的事。”
周世仁耸了耸肩,行吧,既然人家想要自欺欺人,那他在管个什么劲儿?
反正与君琛认识这么些年来,他还能不知道这人有多别扭?
总归他认定的事情,哪怕你说破嘴皮子,也别想说动他。
周世仁早就认清了。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探亲假’,与以往不同的是,当戚长容踏进兴庆宫后,在里面看见了一位以往绝对看不见的人。
晋安皇。
皇帝已经近三年没有踏进兴庆宫一步。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更迭交错极快的后宫而言,三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位貌美无双的妃子拖成几近日暮的老人。
好在琴妃有儿女相陪,心里也早没了儿女私情,加上又有作为太子的孩子傍身,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兴庆宫不需要帝王。
这是母女几人的公认想法。
戚长容行至门前,见戚自若一脸郁闷的躲在小花坛边拔草,挑眉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戚自若立刻将手上的杂草往土堆一甩,把手背在身后捻了捻沾了泥土的手指,故作无事的解释道:“父皇来了,正在殿内与母妃商议正事,我不好进去打扰。”
戚长容挑眉,问:“他们间有什么正事可谈?”
戚自若无辜摇头。
关系比冰块还冷的两人,唯一之间的联系也就是他这个太子了。
戚长容了然,转身向正殿靠近。
见她过去,戚自若急了,忙在身后压低声音道:“太子哥哥,父皇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话音刚落,某人已经到了门口。
戚自若在后面急得跺脚,又不敢再出声提醒,小心翼翼的朝周围看了两眼,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从而害太子哥哥受罚。
幸好在旁边伺候的宫人们都识趣的低下头装聋作哑。
在深宫生存,唯一长寿的守则是少看少听多做。
戚长容站在余晖照映的阴影处,既不会让里面的人发现她的存在,又能模糊的听见里面二人的交谈。
“近日太子行为异常,时常出宫不说,还会明里暗里护着十三,是不是你跟她说什么了?”
“臣妾不知陛下说什么,这些年来臣妾奉命守在兴庆宫,尽量不与太子见面,如何能有机会乱嚼舌根。”
“日后让十三离太子远些,大晋太子不需要弱点!”
晋安皇的声音低沉,怒意十分明显。
显然,琴妃的话触怒了他。
“朕早就与你说过,太子不同于常人,她注定要走上一条异常艰难的孤寡之路,不可有任何私情,你莫要分她的心。”
“至于十三,当初既然将她放在你身边教养,朕自然早有打算,亦不必太子费心。”
“好好待在兴庆宫,没有任何人能在兴庆宫伤人。”
接下来的话戚长容听不清了,那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陷入一片沉默,她顿了顿,转身毫不犹豫的从门前离开,走至宫门前时,戚自若叫住她。
“父皇一会儿就要离开了,太子哥哥不留下来等一等吗?”
戚长容淡笑:“不必,孤还有要事在身,你不用特意与父皇说孤曾来过。”
话刚落,她便抬脚离开,只留戚自若一人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颓丧的低下了头。
姬方等在外面,看见戚长容出来只觉得奇怪,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能说几句话?
戚长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觉得赵丞相如何?”
姬方福至心灵:“殿下是打算提携赵丞相?”
后者不说话,持默认态度。
姬方又忧心忡忡的道:“赵丞相能力出众,又得多人拥护,只是为人刻板了些,不知变通,才会被陛下冷落至今,殿下如果想重新启用他,恐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殿下启用赵丞相后,丞相会不会再次惹怒陛下,从而导致陛下迁怒殿下。
“赵丞相和杨太傅相比,谁更出众?”
姬方沉默了,两个都是朝堂的权臣,他知道做奴才的岂能擅自评判?
然而他的主子是太子,主子要他说,他就必须得说。
姬方理了理思绪,踌躇道:“殿下心中应该比奴更加清楚,太傅精明,所做一切都有其目的,与赵丞相相比,私心重了些。”
戚长容脚步不停,闻言也不觉诧异,反而认为姬方说的很是中肯。
赵理迂腐死板,杨一殊灵活多变。
一个杨一殊或许做不了什么,那再加上赵理呢?
上京还是太平静了,否则晋安皇又怎会有时间驾临兴庆宫兴师问罪?
本以为经此一遭,东宫至少会避嫌,可戚长容出宫的次数越发频繁,似要将过往十多年的深居简出全部算上。
为了方便在宫外的行动,她多了一个名字——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