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女儿心思

赵理沉默良久。

他是个合格的政客,在朝堂里混迹多年,哪里不明白赵月秋的打算,他心底也是隐隐赞同的。

与东宫联姻,于他们赵家百利而无一害。

若他再狠心一些,一定会一口答应赵月秋的计划。

如今让他犹豫不决的,则是心里对女儿的怜爱。

一入宫门深似海,入了东宫则更甚。

他不忍心。

仿佛看出赵理的犹豫,赵月秋嘴角含笑,又道:“人生在世,总要有取舍,况且此事是女儿我一厢情愿,东宫太子并不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看得上女儿,父亲莫要过早忧心。”

听她妄自菲薄,赵理眉头一竖,怒从心起,下意识反驳道:“我的女儿美貌无双,娴雅聪慧,谁会看不上?”

“父亲是答应了吗?”

赵理拂袖转身,不再看她:“唯有一点你需谨记,无论何时何地不得逾越界线,此事能成也好,不能成也罢,你总会是赵家的女儿,莫要失了自己的分寸与骄傲。”

这就是松口了。

说到底,赵理内心深处还是有怨气的,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狼子野心的蒋伯文一人掌控朝堂。

如果想与他抗衡,一是要有足够的权力,二是要有帝王足够的信任。

赵月秋的计划,可行。

挣扎几番到底,做了最不愿的选择,赵理怒从心起,又不知该生何人的气,恼怒之下,怒哼一声拂袖而走。

看起来气的不轻。

赵月秋松了口气,在赵理离开后,一直挺直的脊部也弯了下去。

她慢慢从蒲团上爬了起来,又朝着灵位们深深作了一揖。

然后,转身离开祠堂。

赵家祠堂外立着一棵大树,繁茂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天边最后一丝夕阳光辉从夜的缝隙中洒落在地,斑斑点点极为好看。

君琛一袭大红色的衣袍,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出来的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空中画着圈,眉目间皆是慵懒。

赵月秋站在祠堂门口,神态放松的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骨头都松展开来。

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驱散了在祠堂里沾染的寒气。

一股自背后升起的寒意消失无踪。

“舅舅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你?我还以为他会当着赵家列祖列宗的面把你毒打一顿,再问你一句下次还敢不敢。”君琛倚在树干上,双眼抱胸,半眯着眼睛慵懒的说了一句。

赵月秋轻笑,不曾因君琛的冒犯而生怒:“说来表哥可能不信,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倒是我那同胞哥哥经常挨打。”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赵家长子。

君琛半睁开眼,慢吞吞的道:“说吧,你和舅舅在祠堂里都决定了些什么,舅舅出来时好像很生气,又无可奈何。”

“也没什么,只是分析了下当下的局势,父亲答应以后不再插手我与东宫的事。”赵月秋平静叙述,不带一丝情绪。

“你和东宫有什么事?”君琛困倦之意完全消失,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概就是我想当太子妃的事吧。”赵月秋毫不避讳,巧笑嫣然。

“舅舅同意了?”

“不算同意,只是不会阻我。”

君琛望着赵月秋,开始思索,她是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想法的。

此时的赵月秋比谁都冷静,思绪也一点一点的理开。

她对东宫了解不深,大概只知道几分,更多的是经常从十三公主嘴里听到对太子的各种夸赞,每当提起太子殿下,十三公主的眼睛里都像是装满了星星,闪闪发光。

也许是从那时候起,她心里对太子就有了模糊的印象。

儒雅,温润,脾气好,有无双智慧。

刚开始是被十三公主感染,对东宫太子有种莫名的崇拜之感,后来懂事了,偶尔和其他小姐妹坐在一起开玩笑时,会提到对未来夫君的幻想。

那时候她脑海里竟然滑出了戚长容的面貌。

她并不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既然有了入主东宫的心思,就开始思索此事的可能性。

赵理是朝廷重臣,所行所言,眼界开阔之度皆非常人能比,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比寻常闺中女子更加懂得权衡利弊。

直到今日在沿湖亭中再次见到戚长容,她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不顾君琛的阻拦,一次又一次模模糊糊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然而戚长容全然不懂,竟是不带丝毫留恋的转身离开。

她并不失望,还有种隐隐的高兴。

戚长容的表现至少代表着她确实是个君子。

君子如玉,润世无双。

君琛从刚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后来的逐渐平静,摒弃心底难言的一丝怪异之感,却是道:“东宫有两位昭训,是皇上亲自赏下的,很是受宠,太子不管去到何处,一定会带她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

赵月秋微微淡淡一笑。

关于妾室的问题,她很早就思考过,身为东宫太子,日后掌管大晋的皇帝,为了皇室的繁荣,戚长容的妃嫔只会越来越多。

人一多了,争斗自然也多。

只不过……

“妾室可以有很多,太子妃却只有一个。”

赵月秋信心满满,踌躇满志,自认为放眼整个上京都没人能与她比肩。

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的东宫太子会是女儿身,所以,她的志向注定要落空了。

这边赵月秋在肖想太子妃之位,另外一边的戚长容却丝毫不知,晋安皇得知太子频繁出宫的消息,与身旁的人略微一合计,给她找了些事做,结束了她‘游手好闲’的日子。

百汇阁,审核室里,有几位老者,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盯着上面最简单的一句话反复的瞧了又瞧。

以往每一个来百汇阁的挑战者,都会用尽满腹墨水长篇大论,以求达到极致。

他们还是头一次遇上只答一句话的闯关者。

还是那个青衣书生,被唤到几位老者面前。

言老问道:“这位闯关者答卷时,可有冥思苦想?”

青衣书生摇头,眉目间也浮着一抹困惑:“未曾,我见他答得很轻松,好像……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

好似这等问题在那人心里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想了,就答了。

无关其他,那人太过自信,年龄虽有些稚嫩,举手投足间却透出一股霸气。

至于戚长容会不会提前知晓问题,然后想出答案,青衣书生则是想都没想过。

因为来自百汇阁中所有试题,都是这几个老人临时想出来的。

言老拿着薄册,另外一老者翻阅登记薄,瞪眼道:“找到了,君,进士?”

前面的信息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而后面的‘进士’两字,带着万分的疑惑。

“这一代的君家人有进士功名吗?”

言老想了想,肯定道:“没有,大将军倒是有一个。”

君家人领兵打仗在行,舞文弄墨却是差的多。

更何况此时的君家人丁凋零,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一个进士而无人知。

翻阅登记册的老者差点把自己的胡子扯了一撮下来,气急败坏的道:“这样说的话,是那个少年说了谎?!”

言老清咳一声:“钱老,看样子是的。”

青衣书生退至一旁,不敢说话。

被称为钱老的人徒然暴怒:“混蛋!老子的百汇阁设立多年,从未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马上把那小子的身份查出来,我倒想看看谁家的小子有这么大的胆子!”

百汇阁是钱老年轻时一时兴起创立,几十年来投入无数心血,眼看着百汇阁越做越大,在读书人心里的威望日渐浓重,他对能进入百汇阁阅读书籍的人要求也越来越高。

以至于恨不得将每个进阁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

他很少亲自来坐镇,好不容易来一次,却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小把戏。

更重要的是,那一张用红纸写着过的过关令,还是他亲自写的!!

钱老气的不轻,鼻子下面的两撮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场面有些滑稽可笑。

没人敢笑出声来。

与他相交多年的言老也只能语重心长的劝慰:“年轻人嘛,总有那么一两个不知趣的,况且他的身份虽有错,但他的才学可是实打实的,你无需过于气恼。”

“我怎能不气?商贾之家最重要的便是信誉,要是连做人最基本的诚信都没有,那他还做个屁的人!”

见钱老满口粗话,言老瞥了一眼青衣书生,后者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钱老乃是草莽出身,脾气火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管,通知下去,以后要是再遇到此人,给我拉入黑名单,不准他再踏进百汇阁一步!”

“……”

这就是要动真格了。

……

君府,君琛一人待在房顶喝闷酒,任由下面的人百般呼唤,他眼皮子也不见抬动一下。

周世仁颤颤巍巍的爬了上去,如个老母亲似的叹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在临城是,君琛也喜欢喝酒,但他自个儿有分寸,因需要时刻防备以防战斗突发,他能时刻克制喝酒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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