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皇大怒:“太子,在你心中,这到底是为了私情,还是为了江山?”
“两者皆有,私情更甚。”戚长容目视前上方,直言不讳。
“放弃他,他不羁危险,不是你能掌控的。”晋安皇深深吸了口气,已在思考补救措施。
“儿臣做不到。”
“你是想要整个戚氏皇族给你陪葬吗?!”
晋安皇沉怒不已,执起茶杯往看也不看的往底下一掷,痛骂道:“君琛是什么人?君门是什么存在?你知不知晓,你的身份为他所知,只要他想,随时能将整个皇室拖入地狱,永不超生!”
说到这儿,仿佛已能看见日后的惨烈景象,晋安皇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稳重的东宫太子,竟然会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她可知晓,在无上的权利面前,个人的儿女私情毫无分量可言。
此秘密被君琛所知晓,那就宛如握住了整个戚氏皇族的命脉,他们只能任人摆布。
听闻此话,戚长容却是固执不已,掷地有声的道:“儿臣相信君将军不是这样的人,在他面前,所谓皇权不值一提。”
“太子!”晋安皇怒气更甚。
“请父皇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坚信,君将军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回想多年之前,君门受了那样的冤屈,了君将军却从未生出过凡心。”
戚长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无视上首晋安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转而继续道:“父皇应当清楚,大晋的君门是震慑他国的一道利器,只要君将军想,他甚至不用做什么,只要打一场败仗,大晋的江山便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可他没有。”
这便是盛世君门,
君门的每一个人,以他们的身躯铸就了一道最为坚固的城墙,数百年来无人可跨越。
这是事实。
也是世代君门累积而下,无法磨灭的功勋。
望着下方面色苍白,却依旧固执如昔的太子,晋安皇眸光微微一闪,有复杂犹豫,也有杀意愤怒。
良久,他眯了眯眼,眸中略有松动之色,神情依旧冷酷,下颌紧紧绷着,面色威严而不可侵犯
“君琛是一把绝世宝剑,用的好了他能为你开疆扩土,用的不好,则会有反噬自身,倘若有一天他让你失望了,让皇族与江山陷入危机,你当如何?”
“他不会。”
“回答朕!”立时,晋安皇怒喝一声:“作为大晋的储君,甚至大晋未来的君王,你当如何?”
戚长容紧紧的抿着唇。
跪在这座宫殿中前,她准备了无数的腹稿,她想过父皇会有滔天大怒,也有把握能够说服父皇。
然而在此时此刻,面对此致命的质问,却半点作用也派不上。
静默只有一瞬。
在上方越来越阴郁的注视下,戚长容端做冷漠,长袖遮掩了拳头,任由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着一抹不可忽视的刺痛。
戚长容毫不犹豫的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儿臣会亲自折断这把宝剑,让他永无噬主的可能!”
闻言,晋安皇眸中松动之色略深。
“太子,你可否做到?”
“能。”戚长容道:“而且虽不想有那一天,可真出现了那一天,儿臣也绝不会犹豫。”
晋安皇怔怔的坐回龙椅。
只感觉额角一阵阵的抽疼,片刻之前,滔天的愤怒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如今突然松动,身体的不适感几乎令他喘不过气。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戚长容以为时间快要凝结成冰的时候,晋安皇终于再度开了口,却是另一个与之无关的话题。
“太子,此次君琛攻下凉国,其功绩已可以载入史册,供万人敬仰,太子以为,该赐君门何等赏赐?”
殿中氛围略紧,戚长容垂眸未言,看不清其喜怒。
在这之前,君琛乃是镇凉大将军,坐拥二十万兵将,乃朝中一品武将,地位本就超然。
若是再要往上封赏……
“儿臣认为,此次君将军居功至伟,又辅佐儿臣收服草原蛮夷各族,其更是功不可没,如此,唯有天下兵马大元帅之称号,才能与之相配。”
晋安皇冷冷掀唇,不怒而自威:“你倒是丝毫不惧,若峰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他便可调动大晋四十余万兵将,若有一日他生出了反心,你又如何能压制于越他?”
“只是调动之权罢了,何况,父皇应当明白,君将军有统帅之质,却无坐拥天下之能。”
一个国家,除了会打胜仗以外,还需要一个能治理天下的贤者。
而君琛不行。
他的心思太纯粹,无法接下如此厚重的担子。
两人谁都不愿意后退,他们虽讨论着同一个人,可对于那个人的看法,却完全不同
良久,晋安皇疲惫的摆了摆手,捏了捏眉心道:“罢了,你且先回去,这件事容朕再想一想。”
天下兵马大元帅,一旦封下,就连自己也不可轻易动他,与亲手培养出另一个蒋伯文又有什么区别?
不,或许有区别。
蒋伯文虽身居高位,可却无兵权在身,所以他若想推翻戚氏皇族的江山,就必须在中潜伏多年,谋定而后动。
君琛不同。
如此一来,他不止身居高位,还手握兵权。
若他生出异心,比收拾蒋伯文还要麻烦数倍。
听到这话,戚长容连忙抬头看去:“父皇……”
“且去吧。”晋安皇知晓她在想什么,不愿再多看一眼:“朕暂时不会动他。”
此话一出,戚长容终于放了心,知晓自己再留下也毫无作用,便郑重其事的向晋安皇行了个大礼,而后退下。
离开皇帝寝宫前,守在外面的元夷担忧的看了一眼戚长容,后者无知无觉,拂袖离开。
直到入了寝宫,元夷避过地上的碎瓷,轻唤道:“陛下……”
“元夷。”
“奴在。”
“太子的心思,越来越不可测了。”晋安皇望着金殿顶,思及不可预知的未来,目光中微有些迷茫:“她对君琛动了心,你说,这是不是一桩笑话?”
瞬间,元夷内心震动,失去了对面部肌肉的控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低下头颅,掩去眸中的震惊,半句也不敢多言,
这时,晋安皇又道:“曾经,朕以为待太子到了合适的年纪,就为她寻一个家世清白、好掌控的男宠,用以诞下戚氏皇族的血脉,来延续我大晋的江山。”
“可如此,她不止自己寻到了人选,而且还是一个最出色,也最不能控制的人。”
盛世君门几乎与戚氏皇族同时期而生,双方相辅相成,又相互防备,数百年来诡异的维持着平衡。
但戚氏继承人与君门继承人若结合……
谁能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元夷顿了顿,惊疑不定的问道:“陛下,您是想……”
“想什么都没用,太子,可真是给朕抛下了一个难题。”
闻言,元夷想了想,试探性的慢道:“陛下也不用想得如此悲观,说不定还能出现另外一种可能。”
“有话直言。”
“若太子殿下能诞下与君门的共同血脉,并将之培养为下一任的储君,哪怕为着那半身君门血脉与无数荣耀,君门都更当尽力辅佐。”
“可也有另一种可能。”
晋安皇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若太子诞下君门男丁,未来的某一日,君门也有可能杀天子,再携此幼子谋夺江山。”
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是如此。
元夷不知该说什么。
话也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说也无用。
眼下只能看陛下会如何想。
……
东宫,戚长容满身疲惫而归。
当亲口将这个秘密告知于父皇时,她就像与别人打了一场三天三夜昼夜不休的仗,如今浑身泛着令人不能忽视的疲惫与疼。
如以往每一次戚长容出远门而归,孙嬷嬷如往常一样候在内宫。
待戚长容一脚踏入东宫,孙嬷嬷已准备好了一应用具,等候在汤池边。
雾气缭绕中,戚长容褪了全身衣裳走下,半眯着眸子靠在汤池边,紧绷的肌肉一点点的放松。
在偌大的皇宫里,孙嬷嬷是戚长容最为信任的人,也是在她神经紧绷时,唯一能让她松懈的对象。
孙嬷嬷按捏着戚长容的肩脊,手法熟练像是做过千万次。
又过了几年,面上多出几条皱纹的孙嬷嬷瞧起来更加的慈祥,不言不语时,也会令人莫名的安心。
这时,闭眸的戚长容眼也不睁,漫不经心的道:“嬷嬷,今日孤与父皇摊牌了,孤告诉父皇,孤瞧上了君将军,想与君将军控度余生,嬷嬷认为父皇会有什么反应?”
此话一出,孙嬷嬷动作停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慈和的笑道:“无论陛下是何反应,最终陛下都会应下,成全您。”
戚长容睁开眼:“为何?”
“作为大晋的帝王,陛下需考虑甚多,甚至一步三思,可作为殿下的父亲……若他当自己是个父亲,那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会让女儿失望。”
“陛下是爱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