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看天意。”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神奇之处。
明明谢域江话说的这般的不确定,然而落在柳掌柜的耳里,就是谢城主在为此事费尽心力。
实际上自从那日得到少年赠了一言后,他这几日的时间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不知东西。
一方面是为病痛所折磨,另一方面而是为自己女儿的未来而忧愁。
他太明白商场上的人有多狠毒了,一旦自己倒下了,那么女儿再无能护她安全。
到那时候还不被复杂的人际关系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如果真是那样,他怕是死也不会瞑目。
正因为心底怀着此种担忧,所以在几番思索几番犹豫后,他到底选择了当初那个少年给他的办法。
如果真能护住女儿,便是折掉大半的家产,他也毫无怨言。
毕竟当初他之所以会做生意,也是为了想给女儿更好的生活条件啊。
两者之下并不冲突,反正都是为了映雪好。
很快,城主府的下人来到了谢域耳边,对他俯身低语。
等这人将话说完以后,谢域对着柳掌柜微微一笑:“柳掌柜真是好运气,我的友人已经同意了,若是柳掌柜愿意,可随时携带家产与柳姑娘前往临城,在临城落户。”
那里是君门之军的大本营,整个临城都在君家的管控中,将人调至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话落到柳掌柜的耳里,却让他下意识犹豫了起来,微微躬身道:“城主大人,草民听说临城……不大太平,将我女儿送至那里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不大太平’是斟酌过后的想法,实际上在过去几年,临城一直是最乱的地方,因为那里是大晋最偏远的域城,因其是边界,来往之人大多身份各异。
这么混乱的地方,把女儿放过去,就如羊入虎口似的,他实在不太放心。
柳掌柜本以为谢城主能理解他的担忧,可听到这话以后,谢城主却饶有兴味地勾着唇角露出一抹笑:“此话差矣,柳掌柜与其担心柳姑娘的安危,不如仔细想想,那临城本就是君门的腹地,君门数十年如一日的驻守在那里,就和在眼皮子底下无甚区别。”
“把人放在君门的眼皮子底下,触手可及,谁敢动她?如此想来,还有比临城更加安全的地方吗?”
“或许柳掌柜也想把女儿送到上京,毕竟大将军府就矗立在上京,但柳掌柜不要忘了,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威慑力早就不如从前,又怎会特意为了一个孤女费神?”
随着谢城主的耐心解释,柳掌柜愣了愣后也笑了起来,笑容中颇含些局促的意味:“大人说的是,是草民想差了,既然如此,那草民会尽快安排粮草物资,再安排小女,前往临城。”
话已至此,柳掌柜不由得顿了顿,终是郑重其事的跪地叩首,语气略为沧桑:“自此,草民就要带着柳家离开昙城了,这几年多谢城主大人的照顾。”
谢域起身,亲自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随即道:“柳掌柜安排好了后,可使人前来告知本官一声,本官可调出一批人护送柳掌柜前往临城,至于昙城内其他的牛鬼蛇神,本官自会派人去镇压。”
话落,谢域送客:“柳掌柜请离开吧,本官还有公务要办。”
“草民告退,大人的大恩大德,草民生死不敢忘。”
……
接下来的事情办得很顺利。
因为有城主插手,一直将柳家当成香饽饽想啃上一口的李家就算知道柳掌柜即将带着整个家族生意从昙城退出,也再无办法将之留下。
毕竟,每当他们想要派出人中间阻拦,凭空生出一番事时,就会有官家人出面将之镇压。
这一次,柳家身后站的是城主府。
当明白这个事实后,李家再无人敢妄动。
毕竟他们可不像柳掌柜,有举家牵出昙城的魄力。
日后的几十年,他们都要在这位城主手底下讨生活的,自然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城主的风险,对一个即将退出舞台的对手出手。
柳掌柜也发现了。
接下来的一切果真如同城主所言,直到他安排好一切,带着女儿与大批物资前往临城时,除了多出几十个官兵护送,中途都没生出事端来。
……
等车队离开以后,昙城城主谢域的手下望着远去的队伍,拧眉问道:“大人为何会突然注意起来一家商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就在来人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谢域忽而淡淡一笑,提醒道:“有些事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多问,毕竟咱们又怎能猜到上位者的想法?”
言外之意便是,他也不太明白。
谢域很少会用这样谨慎的语气与下面的人说话。
是以,当听到这话以后,原本还算对此事颇感兴趣的人,几乎立时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大人说的是。”
巡游队伍已经往下走了三日。
相比戚长容的悠闲姿态,上京可谓是风声鹤唳。
蒋伯文拼着让最后几颗埋在后宫的棋子报废的风险,终于从一个年老的宫人口中套出了一条消息。
那东宫太子的身份,似乎有问题啊。
而且问题还不小。
只可惜,那年老的宫人所知也不甚详细,被严刑逼供了一番后就离开人世了。
是以,蒋伯文的好奇心被高高的吊着。
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蒋伯文着手查了十六年前的事。
在太子出生的那一年,宫中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不知因何原因,晋安皇大怒,不仅处置了琴妃身边的大部分宫女,就连当初接生的老嬷嬷们也无一存活。
很难想象,一向以慈悲仁和出名的晋安皇,居然会在一日之内处置上百的宫人。
甚至于,连当时的太医院也被清洗了一番。
该死的都死差不多了。
如今留下来的,多是年轻面孔。
蒋伯文曲奇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
时间过去了整整十六年,想要再次揭开当年的秘密,从皇宫中找出个知情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很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却始终不能猜到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晋安皇大开杀戒。
巴托:“大人是怀疑东宫太子的身份有问题?”
蒋伯文翻开面前的东西,沉吟道:“不是怀疑,而且确定。”
巴托有些不确定的再问:“难道就因为当年晋安皇杀的人太多了?”
“是。”蒋伯文点了点头,垂眸道:“我在大晋为官二十载,自认对于此处的帝王有几分了解,晋安皇并无雄心壮志,身为一国帝王,不仅不想着开疆阔土,甚至过于安于现状,能让他大怒的事,世间少有。”
巴托诉说着当年查到的真相:“可大人不是早已派人查过吗?何况当初此事发生时,大人也是朝廷的一位官员,虽官职颇小,但应该也听说过,似乎是因后宫之争,导致太子殿下母胎早产,落得个羸弱的身体,所以才会致使晋安皇龙颜大怒?”
“你相信吗?”蒋伯文反问。
“若这事是事实,信不信已无意义。”巴托道:“若不是事实,则需要找到证据证明。”
蒋伯文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沉凝:“事实上,当初我并未有过任何怀疑。”
毕竟,谁都知道晋安皇得子不易,会为了皇室唯一的一个进继承人大开杀戒也不足为奇。
然多年以后的今天他才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就算戚长容自还未生出来就被迫害,晋安皇也不至于会对半个太医院开了杀戒。
总不能,那半个太医院都参与了迫害小皇子的行动?
何况死的人那么多,晋安皇难道就不怕报应到小皇子的身上,也不害怕朝臣们群起而攻之,说他残暴草菅人命?
就算冒着这般大的风险,晋安皇也都要如此行事,在一夜之间致使皇宫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等到朝廷官员反应过来时,皇宫已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而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也随之被立为太子。
此等重要的大事,彻底将还未来得及翻涌而起的风云生生的压制了下去。
湖面仍旧一片平静。
无人可窥探湖底的秘密。
闻言,巴托又斟酌着问道:“大人当了数年的太子之师,可曾察觉太子有何处不对?”
“这些年来,我每日会到东宫授课两个时辰,当然,在此期间,以防意外突生,太子身边总有几个宫人近身伺候,我并无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是以,认真算下来,他确实不怎么了解太子。
因为一旦授课到了时间,他就会被恭谨的请离东宫。
他根本没有审视东宫太子的机会。
只知道此人自小身体羸弱,却也平安无事地成长到今日。
巴托紧皱着眉头:“既然大人能到东宫授课,就代表晋安皇还是信任大人的,按照晋安皇对大人的信任,应当不至于会防备如此,不让太子与您亲近……”
连授课时间都安排死了……
其中必定有外人不知道的原因。
思索良久,到底不明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