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怜惜君琛一把年纪还未成家,再一联想到与他同龄的男儿们皆儿女环绕膝下,晋安皇心中难得有愧,随即将他的婚事放在心里。
而被他记住的人或事,有好也有坏。
比如说,他的心血来潮忙坏了身边的内侍,内侍不止要打听各家女儿的品行,还要将凡是处于适婚年龄的女儿家们以画像的方式一一呈现在晋安皇眼前,供他挑选。
渐渐的,内侍打听的多了,民间就传出了晋安皇要给东宫太子选妃,并且令人明察暗访的流言。
贵女们闻得风声,皆心中大喜,都严以律身,试图拿出最好的一面,争一争太子妃之位。
外界流言流传甚广,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连君琛也快相信了。
就在这时,晋安皇趁着早朝之日,当众询问君琛的终身大事,并且将这些日子挑选出的贵女画像赏赐下去,只待确定最后人选。
说完后,晋安皇满心安慰的抚了抚胡子,故意意味深长的多说了一句:“大将军年少有为,身强体壮,若是娶一贤妻不够,咱们还可顺便纳上两个貌美妾室,为君家开枝散叶嘛。”
娶妻就已经够麻烦了,还纳妾,还一纳就是两个……
众位朝臣一边在心里吐槽晋安皇的不要脸之举,一边惴惴不安,暗中祈祷自家女儿千万不要榜上有名……
而那些从前一直遗憾自家闺女长相太过普通的臣子们皆都心中庆幸,幸好他们闺女长的丑,不然嫁给君琛,就是嫁给无穷无尽的麻烦。
谁知道这位会在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又来一个抗旨不尊,到时候连累一家人受罚。
不过,此话一出,倒是无意间破解了上京的传言。
原来晋安皇之所以突然关注京中贵女,不是为了给东宫挑选太子妃,而是突然操心起了君门的大将军。
本以为晋安皇的神来一笔会令君琛心中不爽,然而他本人却面色不改,神色恭敬的向晋安皇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为国鞠躬尽瘁,怎能耽于儿女私情。况且这些年来臣一个人独居惯了,若是突然娶妻,怕是有负家中女眷。”
——娶妻,他还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以前是没时间想,现在是没心思想。
晋安皇笑了笑,笑容有些暧昧:“这些年大将军独自一人,身边也没个丫头伺候,自然不知娶妻的好处。这样吧,大将军先将这些画像拿回去瞧瞧,若看中了谁,只管派人进宫与朕说一句,朕愿意当个中间人。”
……君琛默然无语。
礼部尚书王哲彦更是羞愧的恨不得掩面而泣。
陛下一向最重规矩,今日怎的如此怪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谈起了大将军的终身大事不说,言语间还如此露骨,简直有失体统。
自从回京以后,君琛觉得自己脾气越来越温和了,即便到了被人当众逼婚的地步,他心里也没有半点恼怒。
但脾气好了一些,不代表任何事都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此时,他的脸色便有些僵硬:“微臣多谢陛下好意。”
“爱卿客气。”晋安皇笑着摆摆手:“爱卿乃国之栋梁,终身大事自然该谨慎一些,慢慢挑,不着急。”
宁可挑剔,不可勉强凑合。
他本想让君琛尽快成亲,免得再半夜将太子叫出宫借酒浇愁。
不过转而一想,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了,再多等上几月也无妨。
于是,他便不着急了。
晋安皇意图赐婚君琛的消息很快传遍上京,有人扼腕叹息,也有人幸灾乐祸。
蒋尤盯着君琛的眼神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看来,咱们的陛下有当媒人的爱好,你我都是他爱好的牺牲品。”
徒弟的婚期近在眼前,陛下又开始琢磨师傅的婚事了。
不得不说,他们的陛下实在很闲。
君琛懒懒的翻了个白眼:“慎言,你刚从蒋府重得自由,难道想再被关上几天?”
“不想,好不容易出来了,谁还想回牢笼挣扎?”蒋尤猛的摇头,一不小心,手上酒杯‘砰’的一声落在桌面,水渍四溅。
他叹了一声,抬头望着天空的一轮弯月,语气有些伤感:“再过几天十二公主就该及笄了,听说十二公主府也整理好了,与九公主府只隔一条街……”
说来也悲催,他年纪轻轻,本该一展宏图有大好报负,结果却出师未捷身先死。
而且,都知十二公主与九公主之间起了龌鹾,现在两家府邸又隔的这么近,要是时常起点小摩擦,作为十二驸马,他又不能什么都不管,定是麻烦不断。
他真怀疑陛下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好让两个公主自相残杀。
君琛没说话,他当然明白蒋尤的苦闷。
十二公主及笄之礼三日后,就是他们的大婚礼。
到了那时,蒋尤就不是蒋尤,而是入赘的十二驸马了。
“我倒是希望我爹能晚点回来,他晚点回来,婚期说不定就延后了。”蒋尤美滋滋的做着白日梦。
君琛很想告诉他,就算你爹延期回京,你的婚期也不可能再向后延迟的。
然而看着蒋尤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君琛总算有了点作为师傅的自觉,没有向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补刀。
认真说起来,蒋尤不过也只是戚长容阴谋算计下的牺牲品而已。
另外一边,得知朝堂消息后,陈三思笑倒在酒桌上,一只手猛拍桌面,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我看晋国皇帝陛下分明是瞧君琛不顺眼,想给他找点麻烦。”
哪有人娶妻时顺便把妾也纳了?分明是想把人夫妻变成仇人啊!
放眼天下,就算糊涂如他,也不敢做这么不着调的事儿。
探听消息的陈一轩澄清道:“大将军并未答应,朝堂的百官大臣也没一人敢吭声。”
在没有任何人帮衬的情况下,晋安皇又有意针对,可想而知,君琛当时的境地有多尴尬。
陈三思笑的肚子痛,一只手扶墙,一只手按着肚子,难受的哼唧两声:“但他也没拒绝,实行了‘拖’字法。”
陈一轩递上一杯茶,怕陈三思笑的岔气,毫不留情的吐槽道:“是个正常人都会拒绝,换座殿下你,又敢不敢在一日之内娶妻纳妾?”
陈三思仔细的想了想,而后果断摇头:“除非我想英年早逝。”
陈一轩幽幽的道:“那不就结了,君将军会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虽是如此,道理陈三思也明白,可笑意涌上心头,他还是止不住乐了又乐。
实在是太好笑了,能看君琛的笑话,是他人生一大乐事。
见陈三思越笑越夸张,陈一轩看着他的表情有些郁闷,提醒道:“再过不久就是晋国十二公主大婚之日,殿下可有准备礼物?”
陈三思喝了口凉水,等情绪再度恢复平静后,他一只手撑着头,才漫不经心的道:“这等小事你去准备就行,何必麻烦我。”
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陈一轩早有预料,如以往一般,识趣的说道:“那等到时候,我就代表殿下,将礼物送进十二公主府就行。”
“谁要你送了?”陈三思狐疑的瞧着他,反问道:“我有说不去吗?”
陈一轩憋了口气:“你不是让我自个儿准备礼物吗?”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代表他肯定不会参加晋国十二公主的成婚大礼了。
陈三思咦了一声,嫌弃的瞧着他,语重心长的解释道:“礼物由你送,酒由我吃。”
“为何?”
“他们都不希望我与长容太子见面,但我偏偏要见,我倒想看看被他们严密保护起来的长容太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十二公主是长容太子的庶妹,如此盛典,她作为长兄,总该出面为自家妹妹撑场子的。”
所以到时候不愁见不到人。
陈一轩:“……”
说到底,主子还是想和长容太子一较高下。
不过,一个是盛名在外的纨绔,一个盛名是在外的贤良储君……两者有可比性吗?
怎么办,完全不想和自家二货主子交流。
这场谈话以陈一轩沉默作为最后结果。
他认命的备了一份不薄不厚的礼物,待到晋国十二公主成婚那日,由自家主子提上门。
十二公主的及笄礼如期到来,这一日,她穿戴上了最为华美的金冠华服,骄傲的如孔雀般,高高扬着下巴,俯视所有跪在她脚边的奴,做足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戚长容是授礼人,他手里拿着代表皇室公主成年的玉穗,要在及笄礼气氛被渲染的最热烈的时候交给她。
戚孜环惶恐不安,以为戚长容将要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为难自己。
但事实出乎她的意料,从始至终,戚长容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有礼的笑意,甚至精心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填进了她的嫁妆栏里。
直到礼毕的那一刻,她高高挂起的心才缓缓放下,心里却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失落。
因为……太子没有跟她说一句多余的话。
整个过程,真的只是走了一个过场。
她并没有气馁的时间。
三日后的清晨,在天还未亮之时,她于睡梦中便被人从床上扯了起来,一屋子的婢女有条不紊地为她洗漱洁面上妆,以及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