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能以抛绣球寻到佳婿,京都的达官贵人们何必再为儿女的婚事愁白了头发?
想是如此想,可看着众人激动的脸都红了的模样,戚长容到底没将此话说出来,免得惊扰了旁人的雅兴,反倒不美。
是以,她收回心思,想寻个空子从人群中钻出去。
然而戚长容却没料到,她虽想出去,可抵不过想挤进来的人更多。
不过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又被逼得往里边儿去了几步,要不是君琛在一旁护着,伸出胳膊将她圈在怀中,生生的圈出一片安稳之地,只怕她现在早就被人挤成肉饼了。
一行五人,也终于被密集的人流冲散。
感受此处似乎连空气都紧迫了几分的氛围,戚长容摇头失笑,在旁人越发激烈的起哄声中,不由微微提起声音,与君琛道:“所谓一家有女万家求,或莫过于如此。”
“居安兄是想离开?”君琛垂首,眸光紧紧黏在戚长容带着笑意的酒窝上。
因此处太过喧闹的缘故,他不得不微弯了弯身子,俯在戚长容耳边低声道:“若殿下想离开,我可携殿下越过人群,寻得一处清静之地。”
“罢了。”戚长容失笑摇头,面对此种盛况,以及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她心底的烦闷奇迹的减少了几分:“既然来到了此处,不如就好好瞧瞧,看这民间的抛绣球定亲有何美满之处。”
话落,人群的哄闹声又上升了一个度。
戚长容往高处看去。
映雪楼三楼。
主办此次抛绣球定亲的主人家终于出现,正是昙城有名生意人,人称柳掌柜。
柳掌柜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端的是大腹便便,笑起来时颇有些弥勒佛的感觉。
而在他身后,一身穿新娘服装,面带红色薄纱的姑娘在四五个侍女的簇拥下,莲步款款的紧跟在旁,虽未露出真容,可面纱下的她目盼神飞,眼底波光荡漾,淡淡的水光流转其中,一不小心便让人失了心神。
再一瞧她的身姿,莲步轻移,若柳扶风,平白的便让人觉得,面纱下她的真容,定然极为出色。
这一看,戚长容就抿唇笑开。
在目光如炬的智者面纱,那一层薄薄的红纱能遮什么?
不过多此一举罢了。
听到戚长容隐秘的笑声,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君琛蓦然回神,垂着眼眸低低的问:“居安兄在笑什么?”
“我在笑,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在容貌上与你表妹媲美的姑娘。”说是极美,但戚长容连眉毛都未动一下,淡淡的道:“若此处是上京,只怕求娶的人会更多。”
一家有好女,自是万家求,此语从不作假。
原本不怎么在意阁楼上站的人是谁的君琛下意识往上面瞟了一眼。
然而就一眼,他就紧紧的皱紧了眉头,面色颇为不赞同。
想来,他是看不出在这么多男子面前身穿嫁衣的女子会有多美。
君琛收回视线,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勉强能入眼。”
闻言,戚长容‘啧’了声,老神在在的摇头:“面对如此绝色,将军竟然不放在眼里,实乃暴殄天物。”
气氛被营造到一定程度,旁人高昂地起哄声彻底的将将戚长容的吐槽覆盖过。
这时,两人忽而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嘟囔声:“这柳掌柜倒真的舍得下血本,看那柳家女子的装扮,莫不是今日只要有人抢到了柳姑娘抛的绣球,就能立即与她成亲入洞房?”
话音刚落,另一道乍舌声紧随而起:“是啊,要说这柳姑娘乃是柳掌柜的独生女,再加上柳姑娘在这一片的闺名本就极好,柳掌柜何需如此着急?”
听到这人特意压低的八卦声后,知晓两分内情的人立即道:“你们是不知道,这柳姑娘是定过亲的人,可因定亲的夫家为人实在太过荒唐,柳掌柜在一怒之下退了这门亲事,但男方依旧不依不饶,叫嚣着要个公道,柳掌柜无奈,只得出此下策。”
此言一出,立刻在这一小片引起一阵轰动。
然而思及姑娘家的名声,所有人的下意识的压低声音。
“柳姑娘竟然定过亲?”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柳姑娘如今也已十七岁了,要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嫁人生子,不知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我在想,那曾与柳姑娘定亲的人家是有多荒唐,才会让向来都是老好人的柳掌柜发怒,生生的以强硬的姿态退了这门亲?”
“关于男方,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听说那人常年流落花街柳巷,还曾与寡·妇牵扯不清,柳掌柜好像在花楼中抓到过他一次,听说那时候,男方叫了那楼中最出名的两个姑娘在房中胡天胡地,场景十分不堪……”
“这么猖狂?”
“实在令人所不耻。”
一阵激愤的唾骂声后,戚少容差不多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
大概就是柳掌柜年轻时候识人不清,酒后与贼子签订了婚约,差点毁了自己女儿的一生,
后来幡然醒悟,本想强硬的退了婚约,男方却不肯放手,还扬言要毁了姑娘家的名声,令柳家在昙城再无立足之地。
是以,为了保护女儿,令女儿免于流言之害,柳掌柜不得不出此下策。
或许在柳掌柜眼中,哪怕是随便挑选个女婿,都一定比那猖狂的贼子更好。
这些人的谈论就像在说书似的,抑扬顿挫不绝于耳,让戚长容听了场现场版的说书戏,
听完后,她‘噗嗤’一笑,右手持折扇轻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道:“我原以为是痴男怨女的故事,却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场未能好聚好散的未婚之约。”
君琛顿了顿后,也道:“如此说来,此抛绣球选亲,也不是太过无理取闹。”
既然是被逼之后的无奈之举,那也可以理解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同时,大腹便便的柳掌柜也站在高楼上,隔着到胸腹高的栏杆,打量下面一众昙城的‘青年俊杰’。
身旁,柳映雪轻蹙秀眉,望着眼前乌鸦呀的人群,忧愁的问道:“爹,这样真的可以脱离的李家的纠缠吗?”
闻言,柳掌柜同样也心怀忐忑。
但是为了安女儿的心,又不能将这丝不确定表现出来,只得安慰道:“雪儿尽管放心,我已安排了家世清白的几个武夫隐藏在人群里,要实在是情况不对,他们自然会跳出抢绣球,不管如何,爹绝不会容你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废物。”
想到那李家人,柳掌柜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想吐吐不出来,想咽下去又觉得恶心。
想当初,他兴高采烈的去找李家,想要履行两家之间的婚约,可谁曾想到那李家小子竟如此的不争气,成宿成宿的睡在花街柳巷。
只要一想到他去抓人时看见的那不堪入目的场景,他就从心底生出一股恶气。
那般的人渣,他怎可将女儿嫁过去!
凭借着一股傲气,他单方面地退了婚约,后因李家纠·缠不休,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又一手策划了此次的抛绣球抢亲。
说实在的,柳掌柜心里也没底。
他忧虑颇重的在人群中巡视一圈,奢望能在其中找出个龙凤之姿的公子。
随即,他目光停顿在一处,甚至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撑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不住的打量。
他张嘴,正想说什么。
然上天似乎给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不待他开口,一道充满恶意的声音已在人群中响起,声音之洪亮,立即令柳掌柜面色巨变。
“柳伯父,您做事何必做到这样绝?映雪自小与在下定了婚约,且有一定情分在,伯父就算不看在下李家的面子,也得在意一下两家多年的情分啊。”
此话一出,霎时人群中一片寂静。
闻言,柳掌柜两手死死的握着栏杆,锋利的指甲甚至刮下了上面的红漆,双眸愤恨的盯着下面忽然多出来的那张面孔,恨不得从阁楼上跳下,吃说话这人的肉喝说话这人的血。
而随着话音落地,人群自动的向两边分开一条道,任由说话那人来到正中央。
见到此人,柳掌柜深深的吸了口气,磨着后槽牙道:“李慎,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李慎,正是曾与柳映雪定下婚约之人。
面对众人或好奇或惊疑的打量,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虚弱姿态的李慎并不介意,反而随之一笑:“瞧伯父说的,我的未婚妻在此抛绣球招亲,我这个做未婚夫的怎么能不来?”
欠打!
柳掌柜惊怒道:“李慎,你与映雪之间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你若快快离开,我还能看在你父亲的面上给你留两分颜面,你若还在这无理取闹,坏我女儿良缘,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慎并未第一时间作答。
此时,他仿佛听不出柳掌柜言语中的厌恶,只抬起头来注视着某一处,肆意大胆的目光从柳掌柜身边的柳映雪身上划过,眼中极快地闪过一道惊艳。
他这个未婚妻,长得倒是一副好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