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该走的步骤还是得走一遍。
于是,陆岳面色如常的介绍道:“诸位,此乃晋国太子戚长容。”
顿时,唯一的窗户纸被捅破,自然无人敢敷衍了事或当做不知道。
不过眨眼间,安坐在铺了毛毯的绿野地上的众人纷纷站起,神态各异的与戚长容见了礼。
端看神情,皆无不耐之色。
戚长容挑了挑眉,对陆岳的观感却是扭转了一些。
看来,这位陆国公府的小少爷也不完全眼瞎,至少还是能找到几个心思澄明的同道中人。
想到这儿,戚长容面上扬起一抹笑,温声道:“诸位不必多礼,孤今日前来,也全是因陆小公子不嫌,实乃荣幸之至,厚颜而来,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一番话,戚长容说的又自然又漂亮,并不让人觉得违和。
一时间,萦绕在此处的缓缓化开,其余人动作间带来的僵硬感也渐渐消退。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位晋国太子竟然这般好说话。
他们可是听到过风声,那五皇子殿下几次三番都没能在晋国太子手上讨着好处。
见状,陆岳作为主办方,自然不能让气氛继续沉凝,忙笑道:“太子殿下为人和善,你们不必拘礼,何况此处是我陆府和园,既然来了这儿,那大家都是和园的客人,总该和和气气的。”
闻言,其余人深以为然,就连戚长容也没有反驳,在陆岳的指引下,坐到了空位上。
见状,众人也跟着坐下。
虽刚开始有些客套,可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不大一会儿后便彻底适应,一人一句说着笑,好不快活。
也绿油油的野地坦然落坐,即使中间隔着一层精致的毛毯,戚长容也颇为觉得新奇。
她坐在这儿,除了茶香以外,还能闻到青草的味道,虽没有名贵的花香宜人,却自得一片天地。
戚长容深吸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有了些微的放松。
随即,她将目光移到眼前。
面前起了个火堆,上面放着用铁丝缠绕而成的铁架,周围还准备了几罐调料,旁边有辆小推车,用木板隔了两层,上层是许多新鲜的各种小菜,下层是冒着冷气的寒冰。
一阵风吹来,除了食物的香气意外,还有微风拂过冰体的凉爽。
就在几个火堆围绕的正中间,正摆着一朵用淡红色绸缎制成的精致芍药。
花朵中间,正摆着八块字体面朝下的木牌。
很巧的是,不远处正有个丫鬟,一本正经的抱着小了几圈的红色芍药,静悄悄的站立着。
戚长容稍看了眼,就挑了挑眉头,不太明白陆岳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恰在这时,鲁侯爷之子鲁睿先有些耐不住性子,急急的道:“陆岳,你小子今日想怎么玩儿,倒是给句准话先,别让兄弟几个白白等着啊。”
能坐在此处的,除了戚长容以外,其余都是世族的小公子,因肩膀上不承担整座府邸的荣辱,平时便惯会打闹玩耍。
虽不至于下河摸鱼,也不敢胡闹快活,但偏偏讨巧手段极多,从不寂寞。
鲁睿先说完后,燕国洛雅郡主之子燕翰文也随之附和道:“是啊陆岳,大家伙儿都快等不及了,你就别卖关子了。”
一时间,绿地上都是催促陆岳赶快开始的声音。
侍夏跪坐在戚长容旁边,见状,嘴唇忍不住轻轻向上弯起,悄声道:“依奴看,这些公子哥们倒像是没断奶的奶娃娃似的,殿下瞧他们的样子,像不像心爱之物就在眼前,却眼巴巴求而不得?”
这个比喻……听贴切的。
戚长容眉眼一弯,从桌上捏了块糕点,慢吞吞的塞入侍夏的嘴里,轻笑道:“看破不说破。”
这些公子,身上无重担,心里无烦恼,整日,他们唯一需要思考的,不就是今日还玩什么,明日该玩什么?
总归,他们的家族,已经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令他们无需像常人般困苦劳累。
那边,见众人隐隐有群起而攻之的迹象,陆岳也不敢再卖关子,真怕把这些人逼急了,再把自己的摊子都掀了。
于是,他将早就想好了计划利落的说了一遍:“那些什么击鼓传花,想必大家伙早就玩腻了,今天咱们来玩个新鲜的。”
鲁睿先眼巴巴的追问道:“什么新鲜的,你快快说来,要是再卖关子,看咱们兄弟几个不把你的皮揭了!”
听了这话,陆岳极为给面子的抖了抖身体,仿佛极为害怕似的。
抖完了之后,从袖带中拿出早已备好的骰子,依旧笑眯眯的道:“咱们今日就来抛骰子传花。”
他手上的骰子,可是前几日特地命人制作的。
有两面是花,其余四面皆是点。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抛到几点便过几个人的身位,要是抛到有花的那面,就要从芍药花蕊里随机抽选一块木牌,按照木牌上的要求吟诗一首,倘若做不到……”
说到这里,陆岳神秘兮兮的捂嘴清咳一声,然后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当即,那人从芍药花底下拿出早已备好的笔墨,这时候,就听得陆岳道:“要是不能按木牌上的要求行事,就要在脸上画一朵芍药,且一日不能洗。”
听到这个要求,众人不由得互相看了几眼,心有戚戚然。
果真是玩的够大。
他们这几人,哪一个的家族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要是真在脸上顶着一朵大花招摇过市,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燕国的笑话。
家里的人也一样饶不了他们。
回想上一次因玩儿过头,脑门顶着乌龟三天三夜不敢出门的经历,鲁睿先后怕的打了个寒颤:“要不……”
他刚开口,陆岳便猜到了他的小心思,促狭的笑了笑:“鲁兄,咱们好歹在一起混迹了多年,不要连这点小事都玩不起啊。”
顿时,鲁睿先还没说出口的话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不就是画朵大花?
总比上次画乌龟要好得多!
见鲁睿先不言不语,众人便知道他这就是默认了,其余人自然也没有意见。
再怎么样,他们都饱读诗书十多年,就算一个时间作不出顶好的诗文,把那些大家做出的照样搬过来吟诵一首,也可蒙混过关。
抱着这样的想法,众人神态越发坦然。
唯有戚长容一人察觉不好,却没有多加言语。
很快,好戏开场。
在场一共有八人,足够转上两圈。
骰子从陆岳手中开始转,他抬手一抛,等骰子落下时,正正好好是三点。
而过三个月之后,又刚好是苦着脸的鲁睿先。
抬手接过花,鲁睿先狠狠的瞪了陆岳两眼:“倘若不是我知道你的斤两,我真还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为之的。”
故意什么?
当然是故意把花传到他手上,想要看他出丑啊。
偏偏今日,鲁睿先打定主意,千万不能拔得‘头筹’,天知道陆岳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会在那几个木牌上写什么怪异的要求。
他实在受不住。
于是,鲁睿先往手心哈了两口气,再搓了搓手掌,确认手心发烫,才一横心将巴掌大的骰子抛了出去。
落地的瞬间,他提在半空中的心才放回原地。
很好,是一点。
虽然点数最小,但好歹没抛到花。
于是,他把花递给下一个人。
鲁睿先缓缓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而陆岳扫了眼,颇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他还以为,一定会是鲁睿先得‘头筹’。
就这样转了几圈,戚长容运气不错的轮空。
见眼前的铁架被烧得通红,她仿佛反应过了什么,俯身在侍夏耳旁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一直跪坐在旁边的侍夏缓缓起身,走到那辆小车驾上,精心挑选了几串新鲜的菜,再配上两串虾,款步走了回去。
旁边的丫头正打算上来搭把手,侍夏却不动声色地避开,淡淡的道:“殿下不喜旁人动的膳食。”
顿时,丫头面露讪讪,尴尬的退了回去。
见状,侍夏阴阳怪气的冷冷哼了一声。
别以为她没瞧见这些小蹄子的小心思。
自从殿下入和园后,这些丫头的眼神就放在殿下身上收不回来了。
真真是大胆狂放。
等坐回原处,戚长容无奈摇头:“你与那些小丫头置什么气?”
“不自量力,就是该敲打,免得她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罢,侍夏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串串拿到鼻尖细细地闻了一下,确认是安全的肉,才缓缓放到铁架上。
瞬间,‘滋滋‘声不绝于耳。
其余人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纷纷吩咐侍从着手备餐,一时间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没过多久,第一个倒霉蛋被挑了出来。
燕翰文瞪着眼前的骰子,几乎要将上面的花瞪的褪色。
良久,他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疼的站了起来:“看来,我今天运势不怎么好。”
见状,鲁睿先死贫道不死道友,笑的东倒西歪,揶揄道:“翰文兄这话就不对了,我倒是觉得你今天的运势大大的好,这可是‘头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