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来吧。”戚长容伸手接过瓷碗,轻慢细致的以调羹喂食戚自若。
见床榻上的人只知道愣愣的看着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反应,戚长容不紧不慢的盯着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孤这辈子还没怎么伺候过人,你要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这辈子就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了。”
听罢,戚自若终于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笑容算不得好看,却让杜鹃不自觉的放了心。
无论是哭还是笑,只要有反应就好。
太医说了,公主殿下心中的郁气很浓,一直盘旋在心脉处,很容易出问题。
只要能将心底的郁气疏散,其他什么都好说。
待一碗粥喂了大半,戚长容停下了动作,将碗放回托盘里,道:“你如今肠胃还未适应过来,不宜多食,先少食多餐,等身体适应过来。”
闻言,杜鹃半躬着身子离开。
说罢,戚长容再为戚自若掖了掖被角,平静道:“既然你已经醒了,孤就先行离开了,东宫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
她这一失踪,不仅南下巡游被迫终止,东宫的公务也积攒了许多,如今还未处理完。
在人想要离开时,戚自若忽而抓住了她的手腕,紧张的问道:“太子哥哥,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了点上。
戚长容摇了摇头,语调轻缓:“不是,在皇宫中,知情人不足一掌之数。”
“太子哥哥就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孤都知道。”略微停顿了片刻后,戚长容闭了闭眼,压下所有情绪道:“母妃留下的那封信,孤也瞧见了。”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无论是母妃的仇,还是你的仇,孤都会一同报复回去,别怕。”
戚长容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去再没有任何的犹豫。
待人离开后,杜鹃又重新走了回来,看见床榻上明显消瘦了一大圈的十三公主,心中的心疼自不必说。
“公主,从送葬以后,殿下就一直守在您的身边,只要太子愿意护着您,日后您什么都不会变。”
戚自若静默了半响,颓然道:“杜鹃,你知道吗,我真的是一个负累。”
一个只会拖后腿,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负累。
“公主,话不能这样说,你且等着吧,太子殿下很快就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绑架十三公主逼死琴妃的罪魁祸首是谁,虽然短时间内有可能查不出来,可只要皇室想知道真相,哪怕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也一定会还原最真实的东西。
而看太子殿下的模样,这件事一定不会轻易过去的。
……
翌日早朝。
蒋伯文联合其余臣子,联合上了一封奏折。
是一封请封太子的奏折。
“陛下,太子殿下遇难多时,储君之位于国本有关,国不能一日无储君,还请陛下封小皇子为新一任东宫,以安万民之心。”
戚长容是秘密回京的,除了最亲近的几个人以外,谁都不知道东宫太子早已安安稳稳的回到了东宫。
皇宫中蒋伯文的眼线都被拔除的差不多了,他自然也不知晓。
是以,当提出请封新太子时,蒋伯文表现很是淡定,做出了一副忠臣肱骨的模样,让众人不自觉的跟随在他身后。
一时间,请封新太子的声音响彻了金銮殿。
数十个官员,保持沉默的,或面有不豫之色的,只有寥寥几人。
显然,在请封信太子一事上,蒋伯文又占了上风。
而今看的,便是上位者的心思。
晋安皇愿,或不愿。
倘若后宫里的那孩子真的是他的小皇子,倘若戚长容真的已经遇害,晋安皇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只可惜,孩子不是他的孩子,最满意的太子也已全须全尾的回归。
是以,蒋伯文此举,只能激怒他。
于是,众人听到晋安皇冷笑连连:“如今东宫太子生死未明,琴妃又还在新丧时期,爱卿就迫不及待的想立新太子,是否是想让朕被万民所指?”
戚长容的太子之位坐的太稳了。
只要没有找到其的尸首,若是轻易之间换太子……
别说是稳定民心了,只怕会造成无法收场的乱象。
就如蒋伯文一样,倘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谁都不敢轻易动他。
就连晋安皇也要投鼠忌器。
听出皇帝话语中的怒意,蒋伯文心下微凛,跪下请命道:“陛下,琴妃娘娘之事,臣等也异常痛心,但事关国本,还请陛下三思。”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附和:“是啊陛下,毕竟国不能一日无君,何况,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太子殿下,东宫之位难不成就要一辈子处于悬空之中?”
罗木也道:“唯有安了民心,立了国本,我大晋才能长治久安。”
话落,十多个官员们齐声而道:“还请陛下早日立新太子!”
金銮殿上,半数官员跪地请命的场面很是恢弘。
然而对于这一切,晋安皇只觉得心下发冷。
蒋伯文的影响力比他想象中的更厉害,他只不过是表示出了一个意思,就有无数的人愿意为他前赴后继的逼迫自己。
此等威慑,让人如何能安?
晋安皇紧抿着唇角,声音沉怒:“朕说了,关于太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此之前,立新太子?简直无稽之谈!”
眼瞧着皇帝暴怒,要是换做平常,蒋伯文自然不会与他针锋相对,然而这时已是关键时候,再后退一步已然是不可能。
停顿片刻后,蒋伯文忽而重重的叩了一个头,掷地有声的道:“陛下,距离当初沉船已过去了两个月,两个月没找到太子殿下也就罢了,若是两年还找不到,二十年依旧找不到,那时该如何?”
“蒋卿!”晋安皇
沉怒异常。
这一刻,他对蒋伯文的信任,彻底宣告崩塌。
即使被点名,蒋伯文也没有任何的收敛,继续道:“臣知此话有冒犯长容太子殿下的嫌疑,可臣却不得不说,还请陛下能仔细斟酌考虑,莫要拿江山当赌注。”
晋安皇不曾接纳蒋伯文的建议,抿唇道:“蒋爱卿,你当知晓,朕从不会拿江山万民当赌注,若真是如蒋爱卿所言,只要小皇子安在一日,哪怕二十年后,朕也可以再立太子。”
此话一出,蒋伯文再无其他可言。
毕竟人家都已经把话说成这样了,他要是再咄咄逼人,只怕会起反效果。
想罢,蒋伯文心里颇有些惊疑不定,不知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想当初得到戚长容这么一个儿子时,晋安皇可是恨不得立即昭告天下,大晋又下一任的继承人了,可如今太子遇难,宫中还有个现成的皇子……
晋安皇竟然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说出了可以再等二十年的豪言壮语。
二十年后,晋安皇已然六十多岁了。
而他,也已经接近六十,虽还没有到老掉牙的地步,可谁能保证自己能无灾无难的再过二十年?
晋安皇不能,蒋伯文也不能。
是以,蒋伯文明面上虽然闭了嘴,可心里依旧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继续实行计划。
立小皇子为东宫太子,与莲姬站在统一战线,势在必行。
散朝之时,罗木走在他的旁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清楚的声音道:“大人此举是否太过冒进?这时突然提起立新太子一事,只怕会让晋安皇心生怀疑,动摇在他心中您的地位。”
毕竟,若是那等一心效忠晋安皇的,必定会赞成晋安皇的想法。
可蒋伯文今天,却是与晋安皇对着干的。
蒋伯文目视前方,声音同样很低:“今日之事,迟早要做,不如早做。”
话虽如此说,可罗木心底的担忧却没有减少。
有些东西是生在骨子里的,一旦牵扯到了某些事,就会彻底的被引出来。
见罗木深皱着眉头,蒋伯文继续缓缓道:“你什么都不必管,只需要知道立太子之事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连续两个月的搜寻,除了皇室派出的人以外,蒋伯文自己也在派人找。
可偏偏,还是没能找到太子的踪迹,这让他开始自我怀疑——戚长容到底有没有死在沉船之灾上。
倘若没有死……
那他所做的一切又将付之东流。
是以,只有早日立下新太子,才能让他彻底放心。
如此一来,就算戚长容侥幸从沉船上逃生,他也能挟持小皇子压制东宫。
罗木还是不太明白,似不经意的四处看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音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大人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咱们只需解决了那一位,不久能让小皇子顺理成章的继位?”
蒋伯文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一国之主,当真是那么好刺杀的?”
此话一出,罗木不言不语,面色有些难看。
显然,蒋伯文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漫不经心的径自道:
“你应该清楚,晋安皇身边不乏大内高手,其伸手可堪比一流的江湖之人,你若真想刺杀他,还是尽早收回此等愚蠢的想法,否则只怕你派出的还没靠近皇宫就被捉了个正着,导致所有一切功败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