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他就想过刺杀一途。
然而却怎么也行不通。
无论是世上最好的护卫,还是世上最好的大夫,都集中在大晋皇宫,硬闯只有死路一条,他不得不另择他路而行。
罗木心情沉重的摇了摇头:“如此说来,咱们现在的处境很被动。”
“没错。”蒋伯文应的很是从容:“所以现在,是该动用百姓们的力量了。”
“大人的意思是,想要借用流言,逼迫晋安皇重立东宫?”罗木凝眉,谨慎的道:“估计不太容易,这大晋百姓,对于长容太子,总有一种莫名的推崇。”
只能说,蒋伯文与戚长容做人都做的太成功了。
若是大晋一定要排出一个受百姓欢迎的榜单,蒋伯文与长容太子必定会同居第一。
“是不容易,但有很大的可能。”蒋伯文声音轻松,显然心里已经有了章程,而他如今之所以会告诉罗木,并不是想从罗木的身上得到助力,而是因两人立场相同,告知一声罢了。
听罢,罗木就算有再多的疑惑,也被重新憋了回去。
对于蒋伯文,他只能相信。
因为蒋伯文是当初那一批人里,最有机会成事的一个。
……
上京很快被新一轮的流言蜚语所席卷。
弥漫在街头巷尾的,都是关于东宫太子的传言。
有说东宫太子死的有多凄惨的,也有说东宫太子仍旧在延河中还没有被捞出来的。
各种说法,多种多样。
然而意思只有一种——东宫太子回不来了。
百姓们言辞凿凿的,若是不知真相的人来到此处听了两耳朵,或许真的会相信他们的胡言乱语。
当这些传言传入戚长容的耳中时,她正在东宫逗弄鹦鹉,一个字一个字,幽幽的教它:“蒋伯文,老混蛋。”
每当鹦鹉学会一句,戚长容便会赏给它两颗花生米。
在美食的诱惑下,鹦鹉学的飞快。
不多时,整间内殿,便只有鹦鹉的声音了。
“蒋伯文,老混蛋。”
“蒋伯文,大骗子。”
“蒋伯文,黑心肝。”
外面的‘百姓’怎么说她,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在鹦鹉面前说蒋伯文。
说到最后,戚长容心满意足的让人将鹦鹉提了下去。
再漫不经心的打开今日的公文,一边提笔处理,一边听罗一胆战心惊的回禀。
“上京百姓的激愤已然被吊了起来,是蒋太师在背后示意,想必要不了多久,情况就会越发的糟糕,殿下您还是不愿意露面吗?”
“不着急。”戚长容垂眸,语气淡淡,手下笔走龙蛇,腕间力道十足,落下的字体个个端正飘逸,笔锋十足。
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钦佩之意。
此等腕力,得坚持多少年才能练成?
罗一的表情有些难看:“难道就让蒋太师继续这般诋毁殿下?”
一个仍旧健全活在世上的人却总被成百上千的人说早已死亡。
这件事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必定会有些膈应。
然而自家殿下却与常人不同,即便这样也没有生气,反而悠闲自在地躲在暗中,看众人看她的笑话。
这般说起来,倒也不知是谁更像傻子。
“他若愿意,就让他继续。”戚长容慢吞吞的,并不为自己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为‘死人’,声音冷而寡淡:“就让父皇好好看看,他信任了几十年的臣子,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
也让百姓们瞧瞧,他们所信奉的蒋太师,实际上也只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而已。
此次,她必将他从神坛上拉下。
听到这话,罗一的表情变得很为难,
他相信,不管百姓们知不知晓蒋伯文的真实面目,此时此刻的陛下一定已经知道了。
所以,陛下实在不再需要这个深刻的教训。
想是如此想,可在面对太子殿下的时候,罗一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只好换了个话题,一边观察戚长容的面色,一边缓缓开口提醒。
“琴妃娘娘与十三公主的事,殿下您……”
罗一说的很小心,一旦发现戚长容的面容有任何不对劲的改变,他必将及时停下:“打算如何去做?”
然,戚长容的表情至始至终都很淡漠,并未因为此话而掀起任何的波澜。
不过,对于这位侍奉了好几年的主子,罗一心下已有了些许的了解,知晓她面上虽然如此,可心底是什么想法,却也不会呈现于面上。
太子殿下至始至终都是个内敛的人。
戚长容抬眸看向他,眼眸微微一眯,寡淡的语气中加了两分危险:“此事是谁所为,孤心里有数,你放心,不用你提醒孤也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是孤的亲妹妹,一个是孤的亲娘,你觉得孤会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罗一僵着面容,硬着头皮道:“不,属下是想提醒殿下,莫要为了争一时之气而乱了殿下的大计。”
此话一出,戚长容淡淡的收回视线,不去看罗一那一副被吓得胆战心惊的模样。
见状,罗一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真怕殿下一直盯着他不放。
毕竟,来自殿下施加的压力,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特别是面对此时此刻还没有从丧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的殿下,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很有可能说错了一个字,就要面临莫大的责罚。
就在罗一斟酌着是该出去,还是该留守在书房时,片刻后,戚长容忽而又开了口:“准备一下,孤待会儿要出宫去大将军府。”
说话的同时,戚长容手中的笔也未曾停下。
闻言,罗一连忙应了一声。
两个时辰后,一辆简朴的车驾从东门而出,马车外面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过大的帽檐遮挡了在大半张脸,在出宫门检查时,禁卫军特意将她的帽檐掀开,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面容娟秀,男生女相,是个当太监的模样。
禁卫军没有多加盘查,很快放他们出行。
马车在宫外晃荡了一圈,在走过两个街道后,小太监钻入车厢里。
很快,他又钻了出来,已然换了一身长服,但脸依旧是那张脸,面无表情,带着莫名其妙的渗人之意。
见状,同样做太监打扮的罗一紧握缰绳,望着这一张陌生的面孔,低声与戚长容道:“两个时辰后属下再来接殿下回宫。”
“不必来了。”戚长容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今日,孤在将军府歇息。”
听到这话的瞬间,罗一便皱了皱眉头,迟疑着道:“可宫门落钥之前殿下要是没回去,只怕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不止不好交代,甚至有可能火上浇油,让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哈。
毕竟对于如今的晋安皇而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不一定再有耐心来包容东宫太子的小脾气。
听到这话,戚长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与罗一道:“你若是觉得有问题,可直接将此事回禀于父皇,他若是不同意孤宿在将军府,自然会派人来抓孤回去。”
父子二人间哪有隔夜仇?
罗一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毕竟刚逝世不久的琴妃就是这天家父子二人间暂时过不去的坎儿。
想罢,罗一听从了戚长容的吩咐,驾着马车离开。
戚长容走去宽阔的巷道,顺着记忆力的路线,在其中拐了几个弯道,最终准确的停留在君府的大门处。
这时候,戚长容的面容仍旧是陌生的,戴着让人分不出真假的人皮面具,即便是君管家出来迎客时,也没能将这张脸与东宫太子的脸联系在一起。
君管家一脸的茫然之色:“请问,您找谁?”
“孤……我找周世仁。”戚长容顿了顿,提前改了口:“周兄可在府中?”
“在的。”君管家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并没有任何恶意后,热情好客的往旁边移开一步:“公子如何称呼?”
闻言,戚长容弯唇一笑:“巧了,我也姓君。”
君管家讶异:“是吗?那还挺巧的。”
“是挺巧。”戚长容颔首,半开玩笑似的道:“可惜不是君家的君。”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徒惹君管家面色黯然失落。
他想起了君府多舛的命运。
数百年的几代人,大多都是死在了战场上。
正是因为有那么多人的牺牲,才换来了君府如今的荣誉,更是因为君家只剩下大公子这么一根独苗苗,才能让大公子在这么年轻时,成为了朝廷的一品大臣。
这其中,除了君琛自己的能力之外,更多的是对君家百年来的英雄们给了个交代。
晋安皇想告诉所有人,他从来没有亏待君家的想法。
至于其中能有几分真心真意,那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君管家沉沉地叹了一声,领着人往内宅走去:“幸亏不是君家的君,否则公子的命途,就要像君家如此一般坎坷了。”
“难道不好吗?”
“用太多人的性命堆积而成的荣誉,确实不怎么好。”君管家微微笑着,毫不避讳的说道:“倘若有机会可以选择,我相信没有几个人会选择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一旦走上这条路,想再下去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