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留人难回

敲打完侍夏之后,戚长容进了书房,书桌上堆了一大堆不急于处理的各种折子,都是她离开这些时日积攒的。

几乎没有喘气的时间,戚长容又埋头于公务,待到天色尽黑,月上梢头,桌上那些折子也只不过消了一小半儿。

而在她身处于书房的这几个时辰里,东宫发生了一场悄无声息的腥风血雨,而挑起这场腥风血雨的,正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侍夏。

处理完最后一人,侍夏颇有些垂头丧气。

得知事情缘由,罗一还在旁边说风凉话:“我早就告诫过你,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

“我早就料到殿下会生气,只不过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侍夏叹了口气,说出之前的打算:“我原本还想等殿下回来后随便找个借口将那些眼线打发了,可谁曾想到事情会变得像今日这般的局面。”

“殿下没做错,是昭训你太优柔寡断了。”罗一平静的诉说着事实:“东宫四面楚歌,是皇宫里最危险的地方,稍行差踏错,就是灭顶之灾,换做是我,我根本不会让那些人有踏进东宫的机会。”

侍夏懊恼的皱着眉,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你就别说了,还是快帮我想想,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殿下消气吧!”

罗一看了眼侍夏,鄙夷的道:“殿下堂堂七尺男儿,胸怀坦荡荡,自然是今日事今日毕,只要你按照她的吩咐行事,明日一早必定什么事都没有了。”

“……”侍夏沉默。

是她忘了,罗一蠢笨到连雌雄都分辨不出来,又哪里知道怎么哄人?

少女嫌弃的蹙着眉眼,眼中尽是不满。

“你不信?”罗一挑了挑眉。

侍夏没说话,表情表达了一切。

“等着看吧,只要殿下明日不再重提此事,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

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然不能跟女人计较,特别还是自己的女人。

若是肚量狭小,又怎么能称之为大丈夫?

侍夏不愿相信,可当第二日她忐忑不安的伺候戚长容用膳时,她果真一个字都没说,眉眼间早已不见昨日的盛怒。

由此,侍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再这样下去,或许殿下会彻底忘记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到底是好是坏?

然而不等她琢磨透彻,姬方就传话进来:“殿下,杨太傅来了,现下在正殿等您。”

戚长容放下玉箸,擦了擦唇角,淡声道:“好生伺候着,孤马上就来。”

说着,宫女鱼贯而入,桌上的剩菜被依次撤下。

戚长容起身,缓步而行。

侍夏心里一惊,也想跟上。

然前者脚步微动,语气平淡的对她说了句:“将这两月发生的事整理成册,孤等会儿要过目。”

“……”侍夏撇了撇嘴,无奈称是。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殿下生性记仇,这件事哪那么容易过去,看来还得冷上自己一段时日。

东宫越发平静,他们自然发现一夜之间,东宫凭空少了许多人,那些刚来不久的,又无缘无故消失了。

可是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他们皆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安心的做自己的份内之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深宫之中,唯有少说多做,才能活得长久。

正殿内有两个宫女伺候,杨一殊坐在上好的檀木椅上,却如坐针毡,一直不安的动来动去,丝毫没有太傅的风范。

戚长容从外走进,目不斜视的坐在主位上。

身旁的人连忙奉上一杯热茶,她端起来浅浅的啄了一口:“太傅此行寻孤所为何事?”

她言语间皆是淡泊,态度比两月前更加疏离。

察觉东宫的疏远,杨一殊心下发苦,心神定了定,斟酌着用词慢慢道:“听说殿下此次回京,将百人队伍中的其中几人留在了东南之地,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真。”戚长容点头,眸光懒怠,便是连虚与委蛇的意思都没有。

“殿下这是为何?他们与殿下一同出发,自该一同归京。”

话说到这里,戚长容还有什么不明白。

杨一殊做事谨慎,又自私自利,敢在这当头找到东宫来,怕是被那些投靠他的世家逼得不行。

只是她虽然知道,却也不能在此时说破,毕竟杨一殊于她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倘若撕破脸,这场游戏将失去乐趣。

戚长容看着杨一殊,后者被她的目光打量的无所遁形,面上出现一抹窘迫,想了想又故作无意的解释道:“他们都是世家之子,在家中又备受宠爱,将他们留在东南之地是否有些不合适?”

在上京,除了油盐不进的朝臣以外,最难对付的就是世家。

世家若联合闹起来,皇帝都得头疼。

戚长容知晓他的小心思,缓缓问道:“在太傅眼中,是孤的东宫重要,还是外面的世家重要?”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东宫乃未来的一国之帝,兴盛之貌指日可待,而世家逐渐走向衰落,指不定几十上百年后便消失无痕。

两者间毫无可比性。

杨一殊眼神闪烁,沉稳道:“自然是太子更重要。”

戚长容步步紧逼:“那太傅为何要因世家之子质问于孤?”

“殿下严重了。”杨一殊急忙为自己辩解:“臣是怕此事影响太子的名声,这才有此一问。”

“名声?”戚长容一声轻笑:“孤都不在意了,太傅还在意什么?”

确实,自从年前开始,殿下所为就已然将名声全抛在脑后,她不在意外面的百姓会如何议论,也不在意世家会如何针对。

能爬到太傅的位置,杨一殊的心思深沉自然非常人能比,他既有手腕又有头脑,已然体察觉东宫此时心情不佳。

他稍微一想,便猜到了她心情不佳的原因。

与此同时,杨一殊心一沉。

那也是此时他心中最为严重的症结所在。

杨一殊神情凝重,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戚长容唇边的笑意忽然转变凌冽寒意,她道:“况且,太傅果真不知孤为何将他们留在东南之地的缘由吗?”

杨一殊心中一动,忙道:“还请殿下明言示下。”

戚长容手指缓缓摩擦着杯口,慢道:“黄沙城曾出现缺粮之灾,太傅应当知晓吧?”

他自然知道,那批粮食差一点就成为要挟东宫的把柄。

杨一殊紧握着手掌,额上紧张的出了汗。

东宫主动提起这件事,相当于给了他一个选择,要么舍弃世家,要么舍弃自己在东宫的地位,未来帝王的信任。

戚长容垂眸,若有所思。

她想看看,事已至此,杨一殊到底是要继续保全世家,还是要将他自己从这件事里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见此,杨一殊豪不犹豫将世家拖出来当了他的替死鬼。

他突然跪在地上,额头狠狠的叩在地上,一脸的懊恼悔过:“殿下,臣冤枉啊!那批粮食是世家捐贡的,他们提出了要求,臣也没有办法拒绝。”

“哦?可据韩愈所言,这一切都是太傅的意思。”戚长容面色淡淡,一双眸子看不出喜怒。

杨一殊咬牙,心下发狠,痛斥道:“韩愈是世家之子,他自然向着世家,他所言的殿下怎能相信!”

戚长容微微眯了眯眼:“太傅的意思是,韩愈骗孤?”

“还请殿下明鉴,臣对殿下一片忠心,倘若那批粮食是臣的,臣自然以殿下为先!”杨一殊说的铿锵有力,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戚长容半信半疑,好似即将被他说服:“以太傅之尊,你竟然还拿捏不了几个世家?”

见她总算有些动摇,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杨一殊松了口气,但仍不敢大意,忙继续道:“到底是世家,就连陛下也会给之几分面子,更别说微臣了。”

“太傅起来吧。”

戚长容一番思索过后,缓缓放下茶杯,虚虚的伸手扶了一把。

看样子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杨一殊暂时放心,恭敬的起身立在一旁。

看着这样的他,戚长容又疑惑的道:“既然世家猖狂至此,孤给他们一些教训也是应当的,太傅又何必替他们出头?”

“不是替他们出头。”杨一殊知道此事必须要澄清,就算他的本意如此,此时也只能改变策略:“臣是怕他们联合参殿下一本。”

戚长容懒散着答道:“他们爱如何如何,孤等着便是。”

听到此处,杨一殊不禁无话可说。

况且,他要是再说下去,恐怕在东宫心里,他和那些世家就是一伙的了。

杨一殊暗叹一声,却也知道不能太过,恰好在这时,姬方匆匆从外走来:“殿下,御书房传下召令来,陛下让您去兴庆宫用膳。”

“兴庆宫?”戚长容蓦地抬头盯向姬方,眉头拧的死紧:“父皇怎会在母妃那儿?”

“这……奴也不知。”姬方为难的回道,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琴妃不受宠,陛下一年也去不了两次,他怎么知道陛下为何会突然去那儿。

况且天子之意,谁敢贸然揣测?

就算宫中人人都好奇,也没人敢张这个嘴问啊,他自然也就没办法去打听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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