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吐血

片刻后,原本该睡着了的蒋尤缓缓睁开眼,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人,低声唤道:“十二?”

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蒋尤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从床最里面越了出去,穿好衣裳并且将床幔放下后,伸手在床头的木柜上轻轻敲了三下。

霎时,窗外透过一道微明的火光。

很快,窗户被从外打开,一道黑色的身影钻了进来。

此人,是君家借给他用的人手。

“驸马爷。”来人声音微哑。

闻言,蒋尤回头看了看床上安静躺着的人,轻声道:“走吧。”

黑衣人点头,在蒋尤面前蹲下身子,待人趴稳在背上后,他背着人从窗外跃出,悄无声息的从公主府离开。

蒋尤自以为迷香成功使戚孜环陷入昏睡,却不知道的等他走后,榻上的人也同时睁开了眼,但她什么也没说,又平静的闭上眼睛安睡。

夜晚,黑衣人背着蒋尤敲响罗府房门,在此等候的韩愈闻声而开,整个院子都黑漆漆的,唯有一间房留有余光。

见到蒋尤,韩愈退后两步让开一条路,随之朝他拱了拱手,低声道:“驸马爷,罗大哥以等候多时。”

似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此处,蒋尤的眸光微微一凝,不等他开口询问,韩愈就道:“我今日探听到消息,听说驸马爷会夜探罗府,便在此等候。”

恰在这时,背着蒋尤的黑衣人出声道:“是将军派人通知韩公子的,由他劝罗公子开口,再为合适不过。”

闻言,蒋尤不再纠结。

韩愈道:“罗大哥已知驸马爷的来意,驸马爷想知道的,若是他知道,都会如实告知驸马爷。”

蒋尤抿了抿唇,声音泛凉:“最好的如实告知。”

“自然。”

一行人进屋。

韩愈的名头果然好使,当他说要与罗文浩同屋而住谈心时,罗少夫人二话没说立即带着小院的人离开,不欲打扰他们。

如此,倒是方便了蒋尤问话,不必担心会被谁人打扰。

见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罗文昊时,哪怕蒋尤早知此人情况不好,却也没想到会不好到这个程度——整个身体,似乎只有头能左右活动。

于是,蒋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愣怔在原地。

韩愈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正好面对床榻上的人。

两人面面相觑,心底的复杂使他们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他们都没亲眼见过落马后的对方。

如今突然看的这么清楚,倒是不知道该恨谁。

罗文昊道:“驸马爷见谅,我这状态,是无法起身见礼了。”

蒋尤回道:“就算罗公子行了礼,我也走不过来搀扶,便罢了。”

又是一阵静默。

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良久,悲哀之意袭上心头,当罗文昊再开口时,声音已便的沙哑且略有哽咽:“我已知驸马爷的来意,驸马爷,当真要问?”

“我若不问,出现在此处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蒋尤的声音带着一点急迫。

自从韩愈与他说了那一番话后,他就没能得一日安宁。

只要今天得到准确的答案,他就不会在惶恐不安。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是好是坏,他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闻言,罗文昊道:“你我的事,其主谋是蒋太师,同谋是我父亲,至于他们为何会如此做的原因,我不知道。”

说罢,罗文昊重新将他当初昏迷时偷听到的那一番话逐字逐句告诉蒋尤。

他每说一个字,蒋尤的脸色便黑一分。

等说完以后,蒋尤的脸色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隐约间,站在不远处的韩愈似乎还听见了牙齿磨狠了的作响声。

所幸之前早有猜测,如今再一次肯定了猜测后,所受的冲击力还没第一次大。

但绕是如此,蒋尤依旧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他坐在靠背椅上,此时或早已一头栽下。

“你此话可是真的?”

“若有半句需要,我当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受长舌之难。”

古人一向看重誓言。

顿时,蒋尤呼吸急促了两分,心中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差点喘不过气来。

躺在榻上的罗文昊偏头看他,见蒋尤抓着胸前的衣襟一脸痛苦,长叹一声道:“既然早知道真相会令人如此痛苦,驸马又何必深夜走此一遭?”

对于蒋尤为何会知道真相,韩愈从未告知罗文昊。

是以,罗文昊根本不知蒋尤之所以会找上门来,其中全是韩愈的功劳。

若无韩愈,蒋尤应当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或许一辈子也不知道真相。

蒋尤心口剧痛,眼底猩红:“当初得知此事时,你是什么感受?”

“绝望。”罗文昊顿了顿:“就和从前我溺水时的感觉一样。”

绝望,死寂,恐惧,痛苦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恨不得立即闭眸死去。

蒋尤深深吸了口气,却猛地咳嗽了起来,几乎要将心肺全部咳出来。

他自嘲道:“原本我以为,你是我的劫难。”

“如今才知道,我才是你的劫难。”

是他牵连了罗文昊。

要不是因为自己,他怎会落到如今这步天地。

一时间,蒋尤难以再保持面上的平静,面对罗文昊冷清清的目光,他羞愧的移开了眼。

无地自容,无谓于此。

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他压垮,蒋尤拍了拍座椅扶手,嘶哑着声音喊道:“带我回府,马上带我回府!!”

黑衣人听到这话,不敢有耽搁,连忙背着人从罗府离开。

卧房内只剩下韩愈与罗文昊二人。

对于蒋尤的离去,韩愈没有阻拦,只略惊愕的望着榻上眸露忧伤的罗文昊,不可置信的道:“罗大哥,十二驸马……他就这么离开了?”

什么话也没留下来。

明明知道是自己牵连了别人,却连一个表示歉意的话也没说。

罗文昊苦笑:“真相于他而言,无异于当初碎骨的痛苦,此等情况,你难道还想让他给我赔礼道歉不成?”

罗文昊转过头去,静静的望着床顶:“韩愈,你要记住,我可以恨任何人,唯独不能很蒋尤。”

“因为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蒋太师与我父亲。”

“我与十二驸马,其实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可怜人罢了。”

他恨蒋伯文。

但更恨的却是罗尚书。

是他,选择毁了自己的一生。

明明以父亲的权位,面对蒋太师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但偏偏,他放弃了自己。

见状,韩愈心中难受,张口想劝,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罗文昊,也不是蒋尤,根本体会不到他们心中的痛苦。

如今他的难受,或许不足他们心中的千万分之一。

……

被送回公主府卧房后,屋内甜腻的香味已早已散去,只剩下一股幽冷。

蒋尤没有再回榻上休息。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眼前出现的,就是当初未昏迷前的景象。

是噩梦,亦是真实。

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怕吵醒屋中人,蒋尤忙用手捂住嘴,却是蓦然感受到了一股腥甜味,令他疼痛无比。

蒋尤愣愣的抬起手看。

昏暗的屋内忽然出现一抹光,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蒋尤身子立时一僵。

“大晚上的突然消失,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蒋尤垂下眼眸,声音嘶哑:“你怎么突然醒了?”

“怎么,真以为一点点迷香就能让我睡的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说到迷香,戚孜环只觉哭笑不得。

那玩意闻了确实让人头晕,却不至于立即让她睡着。

真不知蒋尤是从什么地方买的劣质货品。

戚孜环绕到蒋尤面前,正准备再说些挖苦的话,可当目光触及到蒋尤唇边还未来得及擦拭的血迹时,她脸色蓦地一变:“你受伤了?”

说话间,她拿起蒋尤的手,在他掌心中瞧见一摊淤血。

瞬间,她更着急了:“吐血是内伤,谁伤了你?”

“我无事。”蒋尤安抚着她,本想要笑,眼泪却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到最后,竟是再也掩饰不了话语间的哽咽,直接趴在戚孜环肩上哭了起来。

顿时,戚孜环也顾不得质问什么了,手忙脚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别哭啊,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

自从蒋尤出事了以后,戚孜环的脾气越来越火爆。

以往的戚孜环喜欢装柔弱,一旦遇上不能解决的事,只需要哭一哭,就有人替她解决。

可后来她明白,一味的装柔弱并没有用。

一旦别人靠不住时,她就只能自己立起来。

是以,在成婚后的一年内,戚孜环是成婚的公主里出了名的最难缠。

便是积威已久的九公主,也难以并肩。

是以,当听到戚孜环说要给他报仇时,蒋尤心底竟生出了一丝奢望。

“倘若,欺负我的人是父亲,你要如何?”

戚孜环拍肩的动作一顿。

见她没有反应,蒋尤顿感失落。

然很快,他听到戚孜环轻飘飘的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他是你的父亲……你该问自己,你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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