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皇子已经见过殿下了。”周世仁饮了口茶,不着痕迹的提醒道:“在殿下是居安公子的身份时。”
“那又如何?”戚长容挑眉:“要怪也只能怪他有眼无珠。”
茶肆并不平静,陈三思铁了心要找她,几乎每个地方都守着不同的人,此时楼下就有几个。
而她并没有以特殊方法进入茶肆,而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踏进来的。
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君家的居安,与东宫扯不上分毫关系。
是以,他们又怎会注意自己这个小喽啰?
只是,或许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多次从面前经过的人,就是他们遍寻不得的东宫太子。
听到戚长容的话,君琛赞赏般的点头,说道:“他就是有眼无珠,所以你别与他相交。”
这陈国三皇子委实浪荡,从十四岁起身边就没有缺过女人,青楼花魁,未嫁姑娘,新晋寡妇……
他的后院收容了太多来历不一样的女人,而那些女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长的漂亮。
正是因为她们有一张好看的皮囊,陈三思多有纵容,对于她们之间的打打闹闹从来不管。
君琛绝不允许戚长容染上和陈三思一样的毛病。
温柔乡,最容易消磨英雄的雄心壮志。
又有一个人让她远离陈三思,戚长容问他道:“你也觉得陈三思此人不可交?”
“放浪形骸,相交无益。”
君琛难得主动评价一个人,这是他对陈三思唯一的看法。
所有关于陈三思的传言,无一不带着唏嘘。
这样的人,坏不坏另说,但品行问题不可忽视。
戚长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君琛对陈三思的看法让她微微有些意外。
转念一想,又非常符合现在的情况。
上辈子的陈三思年少时确实足够荒唐,听说陈国史官弹劾他的折子几乎堆成了山,但他仍旧毫不收敛,荒唐之名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要不是陈皇拼命护着,陈三思早就被朝臣们的弹劾之语戳成骷髅了。
待他名声回转,屡次进献良策,在陈国以‘智’声名大噪时,年逾二十五六。
戚长容记得,晋国城破时,陈国正处于内乱之中,陈三思作为皇室的受宠皇子,年幼时得国之庇护,在内乱爆发后,举国哀鸣下,当仁不让的站在最前方。
至于他有没有成功平息内乱,戚长容却是不知道了。
那时候的她,长眠于皇城之下。
现在的陈三思与君琛同龄,及冠之年,正是臭名昭著。
戚长容低低一笑,不去与君琛争辩。
无论陈三思日后多有出息,那也是五六年以后的事。
君琛注意到戚长容笑意中的深意,她的目光平静悠远,明明注视着他的方向,眼中却无他的身影,似乎只是借着他,看向了那未知的地方。
君琛垂眸,抿了一口苦茶,任由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殿下在想什么?”
“想你。”戚长容脱口而出。
君琛一怔,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见他反应,戚长容回神后发现用词有些不对,恐会令人心生误会,又道:“听说父皇在金銮殿上欲给将军赐婚,孤便在想,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有此荣幸成为大将军夫人。”
她不解释还好,解释后反倒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提起这件事,再想到堆满书房的女子画像,周世仁也笑出声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我也挺好奇的,那些女子个顶个的好,不知将军好的是哪一款。”
君琛瞥了他一眼,一看他猥琐的模样,就知道此人肯定偷偷的将画像上的女子品评了一遍。
“哪一款都不好。”君琛慢吞吞的道:“男儿当顶天立地,红颜皆是浮云。”
见周世仁眼神游移,他再道:“待我回去就将那些画像烧了。”
看周世仁还偷看什么。
上京未解之谜之一。
君琛及冠,且劳苦功高,却仍没有成家的意思。
戚长容也是俗人一个,借此机会,便准备套他的话:“孤有些好奇将军至今未成家的原因。”
君琛表情散漫:“殿下也未成家。”
戚长容辩驳:“孤与将军不同,再说孤东宫有美人侍奉左右,大不大婚都行。”
“有何不同?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君琛晃了晃手里的半杯茶:“再说,我为何要成亲生下后代,再为皇家做牛当马?”
戚长容:“……”
是她失算了,只知道君琛对皇家的观感并不会,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因为对皇室的不满,所以他竟连亲也不想成了?
周世仁连忙重重的咳一声,提醒道:“将军,莫要在殿下面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戚长容抬手制止周世仁的训诫,道:“无妨,将军是性情中人,孤自然不会怪罪。”
她看中的人,说什么都成。
更何况,倘若换做是她处于君家的位置,也不会想留下后人世世代代为皇家卖命的。
戚长容将君琛的茶杯满上,诚意十足的认真道:“孤以为将军言之有理,这样吧,将军一日不成家,孤便一日不大婚,你觉得如何?”
君琛一看就是个不婚族,有他挡在前面,她就安全了。
要是有人催她大婚,她便可以把君琛当作挡箭牌堵那些朝臣的嘴。
戚长容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眼睛亮的如夜空的星辰,自认为天衣无缝。
“做不到的事殿下最好不要随口许诺,殿下是储君,朝臣们都希望殿下能早日成婚,为大晋开枝散叶。”
戚长容抿唇微笑:“无妨,有将军在前,想必他们都能理解的。”
这就是要认真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直以为她在说笑的君琛终于正视这句承诺,试探的问道:“如若我一辈子不成婚呢?”
戚长容高兴的腹诽,她求之不得。
然而却不能如实回答,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她想了一想,道:“将军比孤清楚,皇室不能没有继承人,十年为约。”
十年内,他不成婚,她就不成婚。
君琛顿了顿:“日后殿下莫要后悔。”
戚长容笑意盎然,连连摇头:“不后悔,不后悔。”
她本来就没有娶亲的能力,日日费心遮掩,又怎么会后悔,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又成功的拖了十年!
深夜的东宫飘零冷清,寝殿内的重重床帘后,戚长容呼吸平稳的陷入沉睡,不多时,她的眉头忽然轻轻的皱了起来。
……
梦境中的金銮殿上,她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目空一切的稳坐于龙椅之上,接受群臣朝拜。
这是她上辈子还未来得及完成的登基大典。
作为旁观者,戚长容难得心情颇为澎湃,她眼睁睁的看着梦中的自己成为天下之主,成为百姓口中赞叹的帝王。
朝堂上风云诡谲,朝臣们心里头等大事便是当今圣上的婚事。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她登基之后,礼部尚书王哲彦顶着被怪罪的风险站了出来,二话不说跪拜在大殿中央,激动的道:
“陛下如今已过弱冠,后宫却颇为凋零,几乎无妃嫔无子嗣,臣恳请陛下广纳后宫,为我大晋皇室开枝散叶,延大晋百年风光!”
“臣附议,即便陛下心思不在后宫中,可后宫中宫之位不可长时间无主,还请陛下早日定下皇后人选。”
“臣也附议,唯有内外兼顾,帝王贤德,皇后贤淑,才是大晋万民之福!”
听到这几番激昂澎湃的话,戚长容不住的挑挑眉头,却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
她太了解自己了,作为假冒的男儿帝王,广纳嫔妃是不可能的,开枝散叶也是不可能的。
她笃定,下一刻梦中的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然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的。
梦里的戚长容好似被说服了,坐在龙椅上好一番考虑,而后大手一挥,将选后仪式定了下来,并且令人排上章程。
帝王松口,底下人自然要加事情安排的不出半点纰漏。
不过半月时间,入主中宫的人选便火速的定了下来。
是赵理的女儿赵月秋,晋国战神君琛的小表妹。
有这样一位家世显赫的姑娘稳坐中宫之位,于皇室,于黎民百姓都是一件称心如意的事情。
旁观的戚长容冷笑连连,她抱着双臂,看好戏般的看着这场闹剧。
选妃简单,难的是入洞房。
帝后大婚的场面空前盛大,庄严肃穆的皇宫内弥漫着一股喜气洋洋,明黄色的龙袍也换为红色喜袍。
戚长容木着脸,行完大礼后,眼看着梦中的自己被灌醉,然后被人扶到挂满红绸的椒房殿。
她已经能预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了。
内殿的赵月秋忽然尖叫一声,作为娘家人送嫁的君琛一脚踹开殿门闯了进去,不由分说的指着她怒道:“堂堂大晋帝王,竟是女儿之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待我砍下你的狗头,给万民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唰’的一声,一道寒光忽而从眼前划过,戚长容下意识抬眼看去,霎时瞪大眼睛。
她竟从‘旁观’的变成了‘受难’的!
即使淡定如她,在刀挥下来的那一刻,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惊悚道:“竖子尔敢!”
……
东宫寝殿内,熟睡中的戚长容一把掀开薄被从床上跃起,对于真实的梦境使她头皮发麻,至今还未缓过来。
一个仿佛预兆未来的梦,更令她坚信,赵家姑娘绝不能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