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也莫过于此了。
君琛脸色酡红,双眼尽显朦胧迷惑之色。
戚长容也拿不准他到底有几分清醒,又记得他有醉酒上房顶的毛病,不敢放他一人随处行走。
此处是皇宫,皇帝的后院,要是一不小心冲撞了谁,君家又会惹祸上身。
基于多方面考虑,戚长容试探性的对君琛说道:“君将军,孤东宫的桂花开的不错,你可有兴趣随孤一同观赏?”
“花有什么好看的。”君琛打了个酒嗝,再翻了个白眼,用事实证明他就算醉酒了也不是好糊弄的。
戚长容叹了口气,脑袋微疼,不知该如何应付醉鬼,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君琛,就怕他施展轻功自面前消失。
就在她即将放弃‘诱拐’君琛入东宫醒酒的打算时,就听他问道:“东宫的房顶,好爬吗?”
“……”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的戚长容顿住,而后如实答道:“孤也不知,孤还没爬过。”
喝醉酒的君琛总会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就如现在,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一手搭在戚长容肩上,将浑身重量放了上去,并且猖狂道:“没爬过没关系,今日本将军就带你爬一爬东宫的房顶!”
“……”她谢谢啊。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于戚长容的小身板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负担,不过才走了几步,戚长容就感觉有些困难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爬东宫的房顶可以,但是将军能不能好好走路?”
“不能,本将军醉了,走不动路。”君琛回答的理直气壮。
“那孤命宫人扶着你可好?”戚长容好声好气的说着,可君琛并不吃她这一套,坚定的拒绝了:“不行,不许他们碰本将军!”
周边的宫女们想来搭把手,但被君琛躲开了。
不等戚长容再说什么,君琛就发出了灵魂三连问:
“为什么要让宫人扶本将军?”
“你是不是嫌弃本将军了?”
“你还没有得到本将军,就开始喜新厌旧了?”
说着,他竟露出了委委屈屈的表情,看着戚长容,仿佛看着十恶不赦玩弄感情不负责任的大坏蛋……
最后一句话歧义太深。
眼看周围宫人面色怪异,戚长容黑着一张脸,干脆直接上手,死死的捂着他的嘴不让再说,再让这醉鬼说下去,她的一世英名就没了!
“别说了,孤扶着你走!”
终于,听到满意的回答后,君琛彻彻底底的消音了。
他一手搭在戚长容身上,就仿佛杵着一根人形拐杖。
从背后看去,堂堂的太子殿下娇小的不行。
戚长容专挑无人的小道,等走到东宫门口时,君琛的酒仿佛一下就醒了,他睁开眼,原本撑在戚长容肩膀上的手改为揽住她的腰,在东宫一众宫人的惊呼下跃起,稳稳的落在了房顶。
君琛低头瞧了瞧高度,一本正经道:“东宫的房顶,也挺好爬的。”
这世上就没有大将军觉得不好爬的,戚长容腹诽,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有些怀疑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君琛就地躺下,将手枕在脑后,呼吸很快平稳下去。
看着这样的他,戚长容再也不怀疑他装醉了。
她抚了抚垂下的发丝,淡声道:“罗一,封锁此处,任何无关人等都不可靠近。”
罗一的动作很快,底下先是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戚长容站在瓦片上,等她再低头一看时,那些看热闹的宫人们早就不知道被带到何处了。
没有外人的窥探,她不用害怕失去太子的体统,紧绷着的神经缓缓放松。
她在君琛旁边躺下,学着他的模样枕着自己的手。
万里晴空,白云缭绕。
她享受此刻的宁静,那些喧嚣好似离她很远。
‘哐当’一声,戚长容袖中的圣旨掉了出来,滚落在坚硬冰冷的瓦片上。
不知何时,君琛睁开眼,手掌翻转,把玩着百官趋之若鹜的空白圣旨。
他的目力极好,在戚长容接旨时,无意间扫了一眼,刚好瞧见她眼中的诧异,和接旨时的瞬间迟钝。
“你不知皇上会赏你这个?”君琛拿着圣旨在她眼前晃了晃,撇着嘴道:“我验过了,上面加盖的玉玺印是真的。”
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是她的,也是他的。
戚长容偏头看他,对上他的目光挑挑眼角:“孤若是早点知晓,今日的宴会或许会热闹许多。”
她可不是安分的家伙,如何能不利用这次机会到处撒网?
只可惜事情来的太突然,接旨后,她一直在琢磨晋安皇的想法,倒是忽略了另外的人。
戚长容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阴郁之色聚集于眼底,低低的道:“你说,父皇为何会突然给孤这么大的恩典?”
君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讥笑道:“身为太子,连你都不知皇帝的想法,臣又怎会知道?”
帝王之心,变幻莫测,哪是凡夫俗子能猜到的?
戚长容本就没奢望他能想通,闻言也不失望,随口道:“大约是某些人让他不高兴了,所以想借此机会警告他们。”
“你口中的那些人是谁?”
“也许是杨一殊,也许是蒋伯文,也许是其他人……”
能让晋安皇不高兴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不高兴,自然也不会让别人舒服。
就像现在,一道空白圣旨,不仅让朝中百官变了脸,就连她也在琢磨缘由。
君琛‘嗯’了一声,好奇的问道:“不管谁惹到了皇帝,这件事你是最大的受益人,你在怀疑什么?”
“今日之事,看蒋伯文的表现,他之前应当毫不知情,可按照父皇对他的信任,在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之前竟然不提前与他商量……”
这些令人很是疑惑了。
戚长容很清楚蒋伯文在晋安皇心中的地位,以前的晋安皇,无论在做出任何决定前,都会与他进行商议。
而现在,她竟然有些看不懂晋安皇到底在想什么了。
君琛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嗤笑道:“就算皇帝不提前跟蒋伯文说,也不代表蒋伯文失了圣心,殿下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扳倒他。”
“在想啊。”戚长容歪了歪头,她时时刻刻都在想,想的都快心力交瘁了。
阵阵凉风吹来,戚长容本就只有三分的醉意彻底清醒了。
她趴在屋檐上,看见一小姑娘正急匆匆地朝着东宫的方向奔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之色。
她对这宫女还有点印象,是在兴庆宫贴身伺候的。
戚长容歪着头,想的更多了些。
恰好这时,罗一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另一边,幽幽的问道:“殿下,是否要拦下她?”
此时她的姿势实在不雅,要让别人看见了,传出去又会变成莫大的笑话。
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的戚长容摆手,淡定的拍了拍衣裳,改趴为坐。
“放她进来吧。”
有了戚长容的口谕,那宫女自然畅通无阻的进了东宫。
来到她的面前,还未开口,那姑娘‘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急声道:“殿下,元夷公公让奴来寻您,说是出了大事,让您尽快到兴庆宫去。”
戚长容扶正头上的玉冠,听到宫女的声音后,缓缓抬眼看去,明知故问道:“今世乃是佳节宫宴,皇宫又有禁军守护,能出什么大事?”
“这……”小宫女脸上出现一抹为难的神情,眼神漂移不敢直视戚长容,犹犹豫豫的道:“奴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戚长容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孤就不用去了。”
“不可啊殿下!”小宫女大惊,慌乱之下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吐字都没之前清晰:“这事您要是不去,恐收不了场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且没有人能说服处于愤怒中的晋安皇,在她来之前,兴庆宫就已被砸得一片狼狈。
在这天下间,一旦出现触及皇室颜面的丑闻,也只有太子的话皇帝能听进几分。
“你先说说看。”戚长容循循诱导她:“你要是不说,孤这一去若不小心踩了雷,谁能负责?”
思量过后,宫女咬了咬牙,垂首道:“还请殿下移步,附耳过来。”
于是,戚长容从梯子上慢慢的爬了下来,至始至终,将她掳上房顶的君琛没有任何作为,甚至还故意打起了小呼噜。
一番耳语,戚长容神情几变。
等宫女说完后,她眯了眯眼,眼神晦暗不明。
似是联想到什么,戚长容的表情说不出的微妙,良久,她对着房顶上的某人说道:“将军,孤有事需先行一步,作为赔罪,便将罗一留下陪你看风景了。”
无辜的罗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就像个透明人似的毫无存在感。
细微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君琛闭着眼,懒散的问了一句:“大事还是小事?”
戚长容粲然一笑:“将军放心,些许小事罢了。”
一直注意着太子的小宫女默默的擦了把冷汗。
很难想象,在发生这种事情以后,太子竟然还能淡定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