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妃怎能舍得?
见琴妃突然哭得不能自已,戚自若手忙脚乱的将粥碗放在一旁,眼眶也随之一红,却还强忍着翻涌的情绪,想要进行安抚。
然而不等她开口,就听见将脸藏在手掌中的琴妃崩溃的喊了一句:“你太子哥哥,命苦啊!”
简短的一句话,却能让旁人体会到言语中的锥心之痛。
戚自若何曾见过琴妃如此失态的模样?
在她眼里,从被抱养到琴妃身边时,这位母妃一直都是端庄优雅的姿态,哪怕被幽居在后宫,不得后宫中诸位妃子的尊崇敬仰,不得父皇的看护宠爱,也不见她自怨自艾,反倒是在这安稳之地中侍花弄草,悠然得乐,
再每月期盼着与太子哥哥见上一面。
这就是母妃的全部。
越想,戚自若越是忍不住。
只消片刻,母女二人哭作一团,好不狼狈。
她们的哭声何等的压抑。
作为皇室中人,信奉的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哪怕是哭,也不能被外人瞧见,因为皇室中人从不懦弱。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就连旁边的宫人们也快忍不住跟着一起哭时,寝殿外传来了内侍战战兢兢的声音:
“娘娘,有客来访。”
很快,殿内的哭声渐渐停止。
琴妃略微沙哑的声音传了出去:“来客是谁?”
“是莲姬娘娘。”内侍的声音越发谨慎:“她是带着小皇子一起来的。”
霎时间,戚自若神色一凌,顾不得面上未擦干的泪水,蓦然起身厉声道:“她简直欺人太甚!”
如今这宫里,没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莲姬敢在这时候带着小皇子一同前来,除了耀武扬威之外,便是想在母妃的心口上撒盐,想让她们痛不欲生。
面对如此恶举,她怎么能忍?
说话间,戚自若越来越急:“母妃好生在此歇息,女儿这就去回绝了她,只要母妃不见她,任由莲姬有千般计策都施展不出来!”
她想的很好。
毕竟眼下母妃失魂落魄,而莲姬却是春风得意,若是将两个人放在一起,那打击更是成倍增加。
更何况还有小皇子这个杀手锏。
她怕母妃一时承受不住。
太医说了,母妃最好不要再受刺激。
“不要去。”琴妃出声阻止了她,眼中蓦然浮现出一抹冷笑:“她既然来了,我若是不见,岂不就显得我怕了她?”
戚自若愕然:“母妃要见?”
“见,自然要见。”琴妃吸了口气,眼中泛出摄人的冷光:“我倒是要看看,在这关头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徒留一室寂静。
戚自若没见过琴妃有像今天这么狼狈的时候,同样也没见过琴妃露出宝剑锋芒后的姿态。
此时一见,心底的惊讶加倍,却是赞同母妃的说法。
那莲姬,委实是太过分了。
琴妃坐在铜镜前,戚自若亲自为她梳妆。
戚自若仔细端详着琴妃微微肿的眼眶,担忧道:“不如将妆化的浓些?否则母妃一出去,便会让那人看到笑话。”
既然是不能输人输阵,自然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琴妃摇了摇头,闭眸道:“我记得小厨房一年四季皆备有冰块,你派人去拿些来,先敷上一敷。”
冰块?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很快,冰块被拿了上来,戚自若将其用精致的手帕包着,轻轻覆在琴妃的眼眶处。
“若是待会儿莲姬等不及离开了,倒也省了咱们的一桩事。”
“见不到我,她是不会离开的。”琴妃道:“莲姬这人,想要的东西太多,又太过张扬,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来惹我,就必定要见上一件,否则她又怎能甘心离开?”
这些年来,她虽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她到底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子之一,关于宫中其他嫔妃的习性,心中自然有几分了解。
何况这位深得圣宠的莲姬娘娘与旁人大不一样,除了惑人的美貌之外,还因十多年来的盛宠不衰,总是让她多注意了几分。
一来二去,倒也知道这人大概是什么性子。
张扬,愚蠢。
就像这时,刚听到她经受不住打击晕厥过去的消息,就巴巴地抱着小皇子找上门来,想要再将她气晕一次。
如此浅显的心思,谁看不出来?
无论结果如何,此举,莲姬就已经落了下成。
不过,若真能将自己再气晕一次,莲姬也算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戚自若听得似懂非懂。
所幸他作为一个晚辈,有些事虽然想不清楚,却立场坚定,知道该站在谁的身边,既然琴妃都如此说了,她自然不会反驳。
约莫一个时辰后,梳好了妆的琴妃才出现在正殿内。
见她莲步款款的从上首处的屏风内走出,莲姬心中惊疑不定的同时,却因为份位的压制,不得不对上面那人屈膝行礼。
“嫔妾见过琴妃姐姐,姐姐金安。”
莲姬穿着单薄的薄纱衣裙,哪怕生了个孩子,身材也绝对的玲珑有致,一举一动间似乎都能掀起一股旖旎之风,令人忍不住为之侧目。
同样身为女子,琴妃也不得不承认,除了身姿外,莲姬的相貌亦属于男人无法拒绝的一类。
所谓尤物,莫过于此。
琴妃睨了她一眼,冷言冷语:“莲姬妹妹不好好待在自己宫内侍养小皇子,来本宫殿内做什么?”
她的声音太冷了,脸上没有分毫笑意。
如此模样落在莲姬眼中,恰是大受打击的证明。
见状,莲姬心底因之前委身行礼堆积的憋屈感一扫而空,仿佛听不出琴妃话中的言外之意,眉飞色舞的道:“如今在后宫中,能与姐姐说的上话的也只有妹妹了,妹妹若是不来,姐姐岂不是会寂寞?”
“几十年都过来了,几日又有什么委屈?”琴妃眸色一暗,唇角带了几分讥讽:“你既已经有了小皇子需要照顾,还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小皇子身上吧,免得像之前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还要劳烦陛下亲自肃清小皇子身边的无关人员。”
身边的心腹几乎被换了个干净。
这件事已经成了莲姬心底的一根刺。
霎时间,莲姬站直了身子,凑到琴妃不远处盯着她的眼睛,一边以手帕摸着眼角,一边泫然欲泣道:
“其实妹妹也不想来打扰姐姐的,可关于太子的噩耗传的实在太快,又听说昨日姐姐经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惊动了半个大医院。
妹妹实在担心姐姐,生怕姐姐熬不过去,若是不过来看上一眼,怎么也不能放心。”
说罢,莲姬抬手,兴致勃勃的让乳母嬷嬷抱着小皇子走上前来,继续道:“妹妹生怕姐姐坚持不下去,特意也将小皇子抱了过来,日后等小皇子长大了,一定会和太子殿下一般孝顺姐姐的,看了小皇子,姐姐有没有觉得心里好受些?”
怎么能好受?
自己的儿子不知生死,别人的儿子却在眼前蹦达。
哪怕琴妃再怎么不愿纠缠,面上也随之露出几分沉凝之意。
见状,莲姬心里越发得意,同时心底的疑惑也更深。
她可是派人去他医院打听过了的。
按理来说,琴妃此时应该是生不如死的姿态,可为何她看起来,却仍旧是精神奕奕,不见半分狼狈姿态?
琴妃冷冷的看着她:“如此人已经看了,妹妹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待莲姬回答,琴妃继续道:“本宫很好,前所未有的好,至于妹妹说的‘尽孝’就不必了,本宫有亲儿子,还没有沦落到要让别人的儿子来尽孝的地步。”
“姐姐说的是太子?”
莲姬挑眉,故作忧伤的抚了抚额头,道:“可太子已经遇险了,沉船的地方乃是延河,延河宽近百丈,又深不可测,那人掉下去,就和一颗小石子没多大的区别,都溅不起多大的水花,难不成姐姐以为太子殿下还能平安归来?”
说到最后,莲姬话语间已经有了几分稀奇之感,显然是因为琴妃异想天开。
毕竟,若说刚掉下去还有几分救回来的可能性,但这都已经好几日过去了,恐怕连尸首都被河里的鱼虾啃的面目全非,哪里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琴妃紧绷着唇角,半眯着眼看掩不住面露得意的莲姬,眼中囫囵着一团暗光,已是生了火气。
后者毫无察觉,继续道:“要我说,姐姐与其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平安回来,还不如趁此机会再与陛下生一个,或许还能来得快些。”
话说到这儿,莲姬就像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连忙以手帕捂着嘴,歉意的道:“姐姐抱歉,是妹妹失言了,如今姐姐年事已高,早已过了能生育的年龄,自然再生不出一个太子来。”
“你闭嘴。”琴妃忍到极致,深吸了口气:“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而且妹妹要做到心中有数。”
“事实而已,有什么不该说的?”
莲姬只做不懂,字字戳心:“我这也是为了姐姐好,倘若姐姐现在亲手为太子殿下做寿衣,估计等底下的人找到太子后,太子就能直接穿上下葬,也免得灵魂在人间游荡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