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琛嘴角一抽,默然无语。
他发现。
自从与戚长容关系更进一步后,他便发现了某些东宫太子不为外人所知的小性子。
就比如此时,她虽是摆出一副谦虚的模样,可实际上眼中的笑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显然,戚长容心中也为此生财之道很是得意。
稳稳地翻了个白眼后,君琛的话归回归正题,恍若不经意的道:“我本以为太子殿下资金周转困难,正打算资助一二,可太子殿下比我想象中的更要阔绰大气,既然如此,倒是我多管闲事。”
君家之富有,外人不可窥探。
在外打了上百年仗的君家,他们既不吃喝玩乐,也不因嫖赌一掷千金,几代下来,所积累的财富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君琛说的资助一二。
那数字应当极为可观。
闻言,戚长容面上的神情纠结了一瞬,最后失笑摇头:“你们兄妹二人,在某些事情上,脑回路真是一样的清奇,令人意想不到。”
他们兄妹二人?
君琛眯了眯眼:“月秋也向东宫送礼了?”
“是。”
君琛:“她送了什么?”
“赵姑娘出手阔绰,心意十足,她送了十万两银票。”戚长容心中的感慨无以言表。
十万两银对一个普通闺阁姑娘而言有多重要?
约莫是她下半辈子的依仗。
若有十万辆作为嫁妆,只怕等嫁过去后,那夫家会把她当成一尊菩萨供着。
可赵月秋,就这么轻易的将十万两拱手送人了。
此等毅力,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是以,当听到赵月秋给东宫送的是什么的时候,君琛眼中的漫不经心及时退去,换成了一抹深沉的思虑,堆积在眼底久久化不开。
也许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君琛忽然抬眸,瞪了戚长容一眼,木着脸瞧不出喜怒:“都是殿下惹的桃花债,难道殿下就没什么好说的?”
“孤有何话好说?”戚长容抬手扶额,很是无奈:“将军应当清楚,自从听了将军的话后,孤就再也没有招惹过赵姑娘了。”
不止不招人,还几番退避。
明眼人都瞧出了她在躲避赵月秋,想必赵月秋心底也明白。
只……赵姑娘忽然来这么一招,她实在想不清楚是为何意。
难不成仍旧对她旧情难忘?
一个能在复杂的钱氏家族里占据重要的地位,应当不至于留恋儿女情长。
良久,君琛道:“我会找时间去与她谈谈。”
“如此甚好。”戚长容松了口气,唇边重新带上淡淡的笑:“劳烦将军多加费心,莫要让赵姑娘在孤身上虚度光阴。”
君琛仍旧面无表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戚长容赞同点头:“若是孤那时候提前知道会与将军……无论如何,都不会招惹赵姑娘。”
话音刚落,一股莫名其妙的忐忑缓缓在心底升起。
面对戚长容的含笑打量,君琛略不适应的移开了视线。
明明,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戚长容摸了摸鼻头,自觉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道:“过几日,孤打算在皇家猎场,举办打猎比赛,邀上京所有名门子弟。”
“皇家猎场?殿下为何会突有此意?”
戚长容:“因为疑心累积到一个地步,需要合适的导火索引发。”
“殿下的意思是?”
“在宴请的这些人里,包括蒋尤,以及罗文昊,”
“……”君琛眯了眯眼,霎时明白戚长容的意思:“殿下是想将当初的事情引发?”
“是啊。”戚长容笑眯眯的,眼中深意一掠而过:“孤很好奇,当蒋尤知道一生悲剧是出自他最尊敬的父亲的安排,会有什么反应。”
君琛暼开眼:“蒋尤毕竟是无辜的,”
“是啊。”戚长容啼笑皆非:“这种话将军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惜,既定的事实已不可更改。”
作为蒋伯文的独子。
不管再怎么无辜,该他承受的,依旧一样也不会少。
对于蒋尤而言,这本就是一个死局,无法可解。
……
猎比安排在正月初九。
东宫第一次主动也许是为了捧场,就连老天爷也极为给面子,明明在初六时还是冰霜满天,可在后两天便冰消雪融。
直到初九,暖阳高挂,上京城内人声鼎沸。
紧接着,一辆接一辆的马车驶出城外,手捧红帖来到皇家猎场。
那些以往身穿长袍总是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的贵家公子哥们,如今都换上了一身劲爆的骑装,或高声与友人交谈,或独自一人策马而行,张狂肆意,远远的瞧着,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有三两人围坐一堆,开始探讨戚长容为何会突然举办这次的猎比。
其中一人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该不会是太子高居东宫多年,突然感到了无同龄之人陪伴在身侧的寂寞,所以才会想借着这一次机会,结识几个能有共同话题共同理想的同道中人?”
话音刚落,另一人便接过话头:“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若说共同话题还能勉勉强强,可若说共同理想……那可是东宫啊,你是不想要小命了吗?”
东宫太子是一国储君,她的理想必定是荣登大宝治理天下。
而像自己这种小虾米……
哪有荣登大宝的机会以及治理天下的雄心壮志?
他们不过就是借了家族的庇护,才能在如今这等年龄依旧一事无成。
听到这话,其余人三三两两的笑开。
“还是少虞兄看得开,我等自愧不如。”
“不过,照你们这般说,我倒是觉得东宫太子之所以会有此一举,也许是与一年前的事情有关。”
有几个知道内情的心思一动,却到底没有开口。
见状,提起这话头的人继续道:“一年前,东宫太子被封为议和使臣前往燕国,在燕国被困了整整九个月,听说当时朝堂文武百官大臣讨论该让谁前往之时,有过半数之人赞成让东宫前往。”
“你们也知道,当时大晋与大燕正处于两相对立之时,边域情况紧张,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乱,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无论派谁去,都有可能变成活靶子,被用之祭天,”
“倘若去的是东宫太子,一国储君,危险程度更会噌噌噌的往上涨。”
“偏偏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朝廷官员们不想着该如何保全东宫,反而将东宫推了出去……”
说到这里,那人的声音渐渐变小,带着几分慎重:“所以我猜,太子殿下有可能是想借着此次机会培养几个自己的心腹,以后安插在朝堂里,避免再次出现像当初那般孤立无援的情况。”
是的。
毕竟偌大的朝堂,几十个官员,一大半的人都站到了戚长容的对立面,这种场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酸。
听到这人如此一说,不知真相的人倒还觉得可信度确实极高。
按照东宫太子如今的年龄,确实也是该着手培养自己的心腹,再逐一安插进朝堂,这样一来,日后登上帝位,所行才将不会过于束手束脚。
于是,大部分人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附和着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可上京的诸位公子哥,能找得出来几个有潜力的?”
“是啊,不是我说,让他们吃喝玩乐,风花雪月倒还是熟手,让他们处理朝政……还是别了吧,一群上不得台面的纨绔。”
说来奇怪。
上京这一代的的少年确实都不怎么争气。
然而说这些话的时候,开口的人显然把自己忘了,其实他也是纨绔之一。
而其他少有几个心思聪慧的人,待到此人话音一落,心思随之转动。
明白其话中之意后,脸上的表情都不由得变了。
有些无奈,有些怅然若失,还有些自嘲不已。
良久,终是站在角落中的人,忍不住心中的躁动,小声道:“咱们大家,其实也没你说的这么上不得台面,要是努努力,应当有给家族增添光彩的机会。”
“这可是新臣与旧臣之间的斗争啊,唯有活得不耐烦的人才有胆子掺和进去。”
众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
从过去的史书中,他们也曾听闻,每每当新皇登基,旧臣们便会迎来一阵洗牌。
每一次都会发生流血事件,其中不乏牺牲者。
好不容易心里起了些躁动的少年们,听到这话后,那点躁动又立刻消失得无踪无影。
算了算了。
他们还是苟着吧。
把机会让给真正有能力的人上。
不然的话,他们若是入了朝堂,只怕最后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简短的猜测后,随着猎场的人越来越多,众人随之恢复平静,围在一团三三两两的说笑,此时,话题却远离了东宫。
有说上京城来了个新的花魁。
有说上京城新开了一家赌场。
谈论起这两个话题的人不一般。
而这两个地方也着实不一般,是出名的销金库,提起这两处地方的人,俱都在其中一掷千金过。
但令人意外的事,此时说出来,公子哥们除了张扬炫耀以外,语气中还有一两分的恼怒之色。
这可就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