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二王爷府。
在灯火通明的佛堂中,隐约不清的声声梵音传入沉沉夜色里。
恍惚间,自有一股庄重。
然而,在被黑暗环绕的清静之地内,有一道黑影顺利顺着夜色潜入,悄无声息地立在佛堂外,最后匍匐跪在诸天神佛面前。
静静等着耳边的梵音消失。
在黑衣人的前方,正是穿着一身古朴灰袍的燕北辰。
他跪坐在蒲团上,一手节奏分明,缓慢有序的转动着佛珠,一手轻轻敲着木鱼。
嘴唇轻颤几下,深沉的梵音便从他唇中溢出。
良久,木鱼声戛然而止。
此时,黑衣人沙哑着声音回禀道:“三王爷安全无虞地回了兰心府邸,属下不敢再跟,特来向王爷请罪。”
燕北辰并未回过身看他,言语清冷且不可琢磨:“你何罪之有?”
闻言,黑衣人一脸惭愧,头更低了几分:“属下办事不力,让三王爷脱逃,恐要坏了王爷的大忌。”
“此事与你无关,皆是上天的旨意。”燕北辰神色悲悯,双手合十朝眼前的佛像行礼:“上天不愿我做出残忍之事,此事也非我本性相为,如此甚好。”
听他所言,仿佛这一切全然不是他想做的,反而是被人逼着做的。
听到这话,黑衣人忍不住劝道:“王爷虽是慈悲之人,但眼下却万万不可心慈手软,您唯有得到金家助力才可与大皇子抗衡,否则一旦等大皇子登上帝位,二王爷府……危矣。”
此话不假。
越说,黑衣人心中便越着急两分。
别的不说,就说这两年发生过的事情导致大皇子看二王爷越来越不顺眼。
一旦让燕政成为新皇,那么等他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二王爷府。
至于兰心府邸……
只要燕亦衡不出兰心府邸一步,谁也动不了他。
“王爷,为了大局着想,万不可妇人之仁。”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为了这么一句。
一旦燕北辰倒了,那么他身后的一切,也就随着付之一炬了。
沉重的声音在耳边岔开,燕北辰并未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他又沉默一番,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直到身后那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他仍旧闭着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燕北辰终于缓缓睁眼。
他平静的捏着佛珠串,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神色悲悯的佛像。
此时,他眼底一片漠然。
那是对生命彻底的漠视。
以往那个温和、慈悲的二王爷,只是他戴的一张面具而已。
……
翌日晨,成安大乱。
据说是凉国六皇子拓跋盛失踪了。
消息传入皇宫,惊动燕皇与燕政,无数官兵出寻,历尽数个时辰,终是在郊外泥坑找到被斩成两半,早已死去多时的,拓跋盛的尸体。
得知此噩耗,拓跋盛的挚友燕穆善当即一个踉跄,差点被打击的就此晕厥过去。
整个成安陷入慌乱中。
就连燕皇也被彻底惊动,亲自到宫外大理寺走了一趟。
当看见那具死相凄惨的尸体时,燕皇面色肉眼可见的一黑,随即连忙移开眼,似有不忍。
“查!此事一定要查清楚!朕倒是要看看,谁敢在成安行凶!”
雷霆大怒下,众臣皆惊。
此事几乎用最快的速度立了案。
绕是如此,燕穆善心中的悲痛亦不能减去分毫,他扑在拓跋盛的尸体旁哭的死去活来,堂堂的皇子半点威仪也无。
此等丢脸的行径又让燕皇的脸色黑了一个度。
良久,燕皇终是忍不住揉着太阳穴怒呵出声:“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天塌了也要面不改色,你哭什么?”
燕穆善往前爬了两步,跪在燕皇脚下哭诉道:“父皇,小六子必定是被人谋害的,他昨日还好好的要与我约酒,怎么今日就变成这般模样?求您一定要查清此事,还他一个真相,把害他的人揪出来,给他报仇啊!”
一边说,他一边哭。
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看起来好不凄惨。
见状,燕皇心底越发烦闷。
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便令成安实施警戒,距今已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燕皇揉了揉太阳穴,向大堂中同样焦躁不已来回走动的燕政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燕政语气沉重:“凉国六皇子死于非命,凶手又是在成安境内动手,此事若不查清楚,恐无法向凉皇交代,最后怕是牵扯过大,且无法收场。”
凉皇。
仅仅两个字,足以让人焦躁不安。
众所周知,拓跋盛乃是凉皇最疼爱的儿子,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死在成安……
往小了说是两国结仇,从此不再来往,往大了说,便是立刻开战,闹得两国生灵涂炭也并无不可能。
想到这儿,燕皇心情更为沉重。
眼瞧着他身体越来越不好,却在这当头闹出这等事情。
委实是……难做。
这让他能如何安心闭眼?
“昨日,最后一个见到拓跋盛的人是谁?”
听到这话,哭了许久的燕穆善终于寻到了一丝理智,忙出声道:“昨日小六子办了场宴,一直闹到夜中,最后他说要亲自送晋国太子回府,结果出去后就一直没能回来,儿子察觉不妥,这才惊动了父皇和大皇兄……”
燕皇皱眉,不容反驳的道:“说重点。”
见燕皇完全失去耐心,燕穆善不敢耽搁,忙道:“那晋国太子就是最后见到小六子的人,此事一定与她脱不了关系,说不定就是她害了小六子!”
越想,燕穆善越觉得有可能。
加上二人从前就是仇敌,戚长容完全有足够的立场和理由动手。
想到这儿,燕穆善又是一阵哭喊:“小六子从前就告诉我晋国太子不是好人,他那双腿也是因为戚长容才会断的,还请父皇一定要给小六子报仇啊!”
耳边哭闹不断,燕穆善一门心思指责戚长容。
也不知是不是时机恰当,戚长容刚从外进来,就听到了这么一番声情并茂的污蔑。
“哦?五皇子认为是孤害了拓跋盛?不知五皇子有没有亲眼看见,或有没有证据证明此事是孤所为?”
随着此话一出,戚长容不紧不慢的走入大堂,面色如常的向燕皇见礼。
之后,再走到已被清理干净的,拓跋盛的尸体让,无所顾忌的撩开白布往里瞧了眼。
只一眼她就拧紧了眉,若有所思的望着一脸愣怔的燕穆善,问道:“五皇子为何会认为是孤行的此恶毒之事?”
燕穆善想也不想的道:“你与小六子有仇,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何况凉国正在与晋国开战,你完全有动手的理由!”
戚长容轻笑,一边用手帕擦拭手指,一边慢悠悠地道:“那么按照五皇子的推断,这段时日来燕国与晋国的交界处也摩擦甚多,孤也该向燕国皇室动手?”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就连燕皇也拧紧了眉,似乎为戚长容的大胆而侧目。
如今她人在屋檐下,却有胆子挑衅皇室,难道她真不怕燕皇翻脸不认人,直接动手要了她的命?
“闻此噩耗后,孤知道自己会成为第一嫌疑人,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特带来了几个证人。”
她一说完,燕穆善紧随而上,讥讽道:“长容太子带来的人,难道不都是一心向着长容太子的?”
“此言差矣。”戚长容多看了他两眼,淡道:“孤寻来的,都是凉六皇子身边伺候的人,有车夫、侍从、护卫,他们都能证明孤的清白。”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燕穆善随意嘟嚷了两句:“你要是不想承认罪行,随便拉几个人来,都能随你胡诌。”
面对他的挖苦,戚长容不为所动:“孤寻来的人,五皇子或许都有印象。”
听了这话,眼瞧着燕穆善还要继续胡闹,燕皇厌烦的皱了皱眉,直接定论:“先将那些人带上来再说。”
“是。”戚长容从容不迫的应下,然后转头朝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
从始至终都并未避开大堂中的其余人。
片刻后,她嘴里的那些证人便被都带了上来。
见到眼前几张熟悉的面孔,燕穆善心下惊讶,下意识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底下的车夫、侍从、护卫一一朝燕穆善见礼。
等问候完了,戚长容才指着燕穆善向底下众人问道:“你们可都认识他?”
车夫率先回道:“认识,他是六皇子的挚友,燕国的五皇子。”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戚长容点了点头,再看向燕穆善:“五皇子可认识他们?”
闻言,燕穆善铁青着一张脸,并未开口回答。
见状,戚长容并不恼怒,反而极有耐心的一一介绍过去:
“此乃凉六皇子的专属车夫,是他从凉国带来的,凡是出行,皆由此车夫赶车。”
“此乃贴身伺候凉六皇子的内侍,早已被净过身了,也是凉国人。”
“还有此人,他乃凉六皇子的贴身侍卫,一直负责六皇子的安危。”
“这三人几乎与拓跋盛形影不离,五皇子心下应有印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