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包厢内陷入一片寂静。
想来,谁也没想到陆岳会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就连燕亦衡也惊讶的挑了挑眉。
他记得眼前的人。
陆岳,陆国公幺子,从小受尽宠爱,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何曾见他在谁面前低过头?
就算在大皇兄面前,也不见陆岳这般好说话的。
听到这话,马泽旻顾不得什么,忙压低声音,在陆岳耳旁急道:“陆兄,咱们又没说什么要紧之事,何必在她跟前如此伏低做小?”
“闭嘴!”陆岳紧握着折扇扇柄,头也不回的冷道:“你要是还当我是兄弟,就听我一次。”
陆岳从来没有说过这样重的话。
一时间,身后的人都愣怔不已。
虽然想不明白为何陆岳会给戚长容这般大的面子,习惯了以他为首的众人却纷纷沉默不语。
显然,默认了之前陆岳说的话。
任由戚长容处置。
就连一直心怀不满的马泽旻也抿着唇,脸色虽有些难看,到底没再说出冒犯的话。
戚长容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间的眼神官司。
片刻后,却没有出声打断,等他们商量的差不多时,才抚额一笑。
无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你们……”
戚长容声音顿住,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
眼眸里,颇有深意。
霎时,所有人下意识挺直脊背,胳膊上寒毛直竖。
就在众人冷汗涔涔,以为她要提个什么了不得的要求是,戚长容与慢吞吞的将下半句话说完:“会不会喝酒?”
这是个什么问题?
陆岳眯了眯眼。
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早已与外界应酬了不止多久,又怎么可能不会喝酒?
不待他回答,身后的人就开始躁动不安了。
“会。”
马泽旻撇了撇嘴,目光落到戚长容的桌前,见上面放着一杯茶,眼珠一转,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得意:
“不止会喝,而且还很会喝,咱们出行必定要美酒相伴,那像长容太子,一杯清茶足以。”
“这样啊。”听出他言语间的不屑,戚长容并未动怒,悠悠道:“既然大家都会,那就拼酒吧。”
“拼酒?”陆岳紧皱着眉头,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戚长容面前的茶壶上移开。
此刻,他有些弄不懂戚长容的意思。
看她那模样,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也不像擅长饮酒的样子。
“是啊。”戚长容笑眯眯的点头,然后抬手指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燕亦衡:“只要你们能赢过他,今日你们冒犯孤的事,孤概不追究。”
陆岳眉头越皱越紧,更加不明白戚长容的打算:“与三王爷拼?”
眼前的人若是想与燕亦衡交好,不应该处处为他着想吗?
为何此时会将燕亦衡推出来?
“当然。”接话的是侍夏,她站在戚长容身旁,不紧不慢的斟满茶水,轻笑道:“我家殿下身体娇贵,据太医所言,必须仔细养着,又怎能碰辛辣之物。”
燕亦衡:“……”
因为戚长容不能喝,所以他就成了替死鬼。
感觉不太好。
陆岳思索良久,没有轻易开口答应。
三王爷今年二十有一。
听皇家流言,三王爷在十二三岁时便开始流连烟花柳巷之地。
整整过去八年……
找他喝酒的人不是没有,可至今为止,陆岳从未听说过有哪一个人成功将三王爷喝倒。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是个问题。
陆岳想了想,叹道:“众所周知,三王爷千杯不醉,与他拼酒……”
不等他将话说完,燕亦衡立即出声打断,挑衅的道:“怎么,怕了?你们在暗中诋毁本王时,怎么不见有丝毫害怕之心?”
陆岳:“……”
逞一时口舌之快,果然留下后患。
即使之前他极少开口,可说了,便是说了。
此时面对正主,是有些心虚。
听到燕亦衡的话后,果然有人炸毛跳脚,但此人不是陆岳,而是一直心怀不满的马泽旻。
“我们会怕你?三王爷,您自个儿想想,除了您身体里流的皇室血脉以外,您有什么值得我们害怕的?”
“既然不怕,那就拼酒?以实力论高低。”
“拼就拼,谁怕谁!”
眨眼间,马泽旻已与燕亦衡商量好了拼酒的方式。
动作之快,令人难以反应。
陆岳:“……”
看来这酒,今天是不得不喝了。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冷凝,戚长容笑眯了眼,命人搬了把椅子移到角落,让出位置看众人拼酒。
等到所有人都落坐后,戚长容温温吞吞的道:“既然是拼酒,那就要拼最烈的酒。”
这话落入燕亦衡耳中,他也随之出声附和,不怎么在意的打量了几眼眼前面色黑如锅底的几个少年。
“恰巧我认识酒楼的掌柜,他这有些烈性酒,用在今日刚合适。”
陆岳:“……”
马泽旻:“……”
几个少年面色都有些僵硬,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即便他们心里发怵,面上仍然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输人不输阵,哪怕最后把自己喝得像烂泥似的,也绝不能让燕亦衡太得意。
片刻后,掌柜的吩咐人抱了十几坛子酒来。
一人面前摆着一坛。
陆岳刚想拿碗,耳旁就传来了燕亦衡的声音:“拿碗喝有什么意思?既然是拼酒,当然要喝个痛快!”
说罢,他一把将酒坛的红塞拔开,单手拎着酒坛子。
头一仰,后劲十足的酒水便顺着喉咙灌了下去。
咕噜几声后,燕亦衡放下酒坛,以衣袖擦了擦嘴,感慨道:“果然是好酒,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陆岳:“……”
马泽旻面色僵硬:“粗鲁!”
看这架势,今儿要是不喝倒几个,定不会罢休。
燕亦衡不置可否,单手敲了敲桌面,斜睨着桌上其他人:“好了,到你们了。”
“快喝。”
说到这儿,还是没有人先动。
显然,燕亦衡的气势已然压倒了他们。
见状,燕亦衡尤嫌不够的继续嘲讽道:“怎么,堂堂七尺男儿,你们想反悔?”
陆岳淡淡一笑,摇头道:“当然不会。”
说完后,他毫不犹豫的拎起酒坛子,学燕亦衡的模样,大口大口的喝着。
醇香的酒水顺着嘴角溢出,再划过喉结,最后隐入衣衫看不出痕迹。
片刻后,陆岳道:“既然是三王爷盛情相邀,我等自然奉陪。”
眼看领头的人都喝了,其余人就算脸色再苦,也随之咬牙跟上。
一时间,冷凝的气氛在烈酒的作用下,越来越热。
酒香味,也越来越浓。
就在其中一人就快醉倒时,戚长容淡淡的看了眼侍夏。
后者立即明白,从袖中掏出一物,上前两步捏着那人的下巴送进他的喉咙中。
陆岳喝酒的动作一顿。
见状,侍夏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我给他喂的是解酒的东西,殿下既然说了要让你们把三王爷喝倒,那岂有喝不倒的道理?”
陆岳:“……”
燕亦衡:“……”
两相沉默后,燕亦衡微不可听的‘啧’了一声。
看来,那位是迁怒于他了,干脆两方一起折腾。
作为合作伙伴,长容太子当真是不给他留半分情面。
想到这儿,燕亦衡难得有些泄气。
当然,他也不能说自己无辜。
毕竟是因为他的名声太臭了,所以才会连带着戚长容都受了流言所扰。
侍夏笑眯眯的走了回来,俯下身轻声道:“殿下放心,奴这儿还备了几颗解酒丸,绝对不会容他们糊弄过去的。”
那些想要装醉的,想都别想。
在一室酒气中,戚长容悠悠的托着茶杯,半眯着眼欣赏街道上的热闹风景。
直到耳旁忽然传来‘哐当’一声……
随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竟是一身着长衫的男子满脸驼红的立了起来,神志不清地指着燕亦衡的鼻子骂道:
“我呸,要不是看在你是陛下的亲儿子的份上,你以为咱们会有心思坐这儿陪你喝酒?”
“还有,你作为陛下的儿子,怎能丢皇室的颜面,好好的女人不喜欢,偏偏不走寻常路,喜好男风!”
“简直德行败坏!”
“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绝对腿打断。”
连珠炮似的责骂接连窜入耳中,惹的桌旁立即传来几声附和,皆是在讨伐燕亦衡的荒唐。
等他们说的差不多后,燕亦衡这才反应过来,眼中划过一道迷茫,被这几个人合力灌酒的他,终于也有了几分不清醒。
然而他刚清醒两分,一坛酒又被举在面前。
转眼望去,正是一脸平静的陆岳。
“继续?”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燕亦衡迟疑的眯了眯眼,随即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包厢里已呈东倒西歪的一片。
那些在外玉树临风的公子哥们,此刻半分形象也没有,要么手垂桌子又哭又嚎,要么躺在地上睡的人事不知。
唯一能稳坐的,只剩下二人。
陆岳与燕亦衡。
燕亦衡酒意上头,含含糊糊的道:“你小子倒是比其他人聪明,等他们把我灌得差不多了,才出手。”
陆岳强撑着保持清醒,眼皮却不自觉的耸拉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