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赵家表妹,好似对太子殿下很上心,你要不找个机会劝谏殿下几句,让他莫要宠妾过度。这样一来,待日后太子选妃时,也好成就一桩美事。”
言青说的一点也不含糊。
既在君琛面前表明了自己的小心思,又不负临走之前阿九的嘱咐。
站在他的立场,倘若太子必须要有一位太子妃,他当然希望那人是赵月秋。
如此一来,君琛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一直被嫌弃的赵丞相也能扬眉吐气,随之与蒋伯文对抗。
况且,想来想去,他也不觉得上京有比赵月秋更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君琛眉眼冷淡,声音冷的像冰碴子一般只戳人心窝子:“谁在你眼前嚼舌根了?”
感觉心窝子被戳了一下的言青打了个寒颤,连忙讨好的笑道:“嚼舌根倒也不至于,只是阿九在我眼前提了几句。”
君琛再问:“九公主又怎会知道?”
言青想了想,觉得很无辜:“听说赵姑娘与十三公主关系匪浅,约莫是十三公主在阿九面前说了些什么吧。”
至于十三公主为何会说,大约是赵月秋在她跟前提起的次数过多。
然而这话就算给言青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君琛面前说出来。
谁不知道君琛最讨厌和皇家攀上裙带关系?
他要是说了,麻烦也就大了。
言青不说,不代表君琛想不到。
一想到那位肆意妄为的表妹,君琛只觉得头疼不已。
他已劝诫过她多次,劝她莫要在东宫太子身上浪费时间,然而她竟丁点儿没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
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几位公主的身上,难道她以为几位公主喜欢的,戚长容就一定要接受吗?
思索一番后,他痛定思痛道:“今日歇息时我便书信一封让人快马加鞭带回去。”
言青愣了愣:“为何?”
“让舅舅早日为月秋找个好人家,免得她不知轻重,忘了规矩!”
“……”言青挣扎,说了一句公道话:“听阿九说,赵姑娘做事很有分寸,有主见,有轻重……”
“太子不会娶她。”
万千言语都抵不过一句话。
言青有点懵:“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太子,太子不会娶她,你该知道太子一言千金。”
言青:“……”
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很清楚。
言青脑袋很疼,瞟了一眼君琛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很想装死。
回想启程前一晚,他更是心虚的不敢说话。
那时的戚阿九与他说了好些话,其中就包括赵月秋的事。
阿九说,月秋为了替东宫分忧,在四处筹银借粮不说,还打算亲自送银粮到东南之地。
……此等深情厚谊,却换来东宫的一句不娶?
他已经能想象出到时候的场景了。
肯定如地狱一样让人难以呼吸。
郎无情妾有意……
看君琛的态度,显然,他并不知道赵月秋暗中的小动作,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了。
然而让言青此时坦白,将一切提前告知君琛,对赵月秋而言或许不甚公平。
左右衡量后,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到时候的事,就到时候再说。
……
上京,日头悬挂在正空,火辣辣的照射每一个角落,街头巷角就像巨大的蒸笼,行走在其中的人皆出了一身热汗。
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驶入上京有名的富人区,停在一栋气派的门宅面前。
梳着双包发髻的小姑娘先撩开珠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随后,马车里伸出一只葱白的玉手。
丫鬟将赵月秋扶了出来。
‘叩’‘叩’‘叩’。
敲完三声后,丫鬟退后三步,垂眉站在赵月秋身后。
很快,厚重的宅门从里面被打开。
门房慎重的看了赵月秋两眼,迟疑的问道:“您是?”
赵月秋眸中带笑,声音悦耳:“我是九公主邀来的客人。”
门房恍然大悟:“原来是公主殿下的贵客,九公主早有吩咐,请赵姑娘随奴才来。”
说着,他将宅门大开,微弓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月秋颔首,步伐款款的朝里走进。
门房落后半步以示尊重。
只觉得眼前人莫名的眼熟,而他又想不起来是谁,一时陷入苦恼。
他将人领至郎朗庭院,戚阿九早已在凉亭中等候多时。
洒扫的丫鬟仆妇识趣褪下,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再三看向赵月秋。
她们本以为九公主的容颜就足够出色,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九公主更标志的美人儿。
“那姑娘是谁?”
“赵丞相家中的千金,听说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选。”
“啊,难怪咱们九公主对人家那么客气。”
“是啊,说不定以后她们就是一家人了。”
仆妇们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偌大的庭院中除了怡人的景致以外,便只有她们二人。
一人淡然而坐,另一人坦然而站。
“月秋见过九公主殿下。”
赵月秋身穿一袭葱黄薄纱外裙,衣领处有精致的瓣兰刺绣,瀑布般的长发只斜挽一支碧玉簪子。
她长身直立,白嫩的双手重叠放置小腹处,浑身通透的气质,瞧着,竟有种超脱世外的感觉。
不知为何,戚阿九从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人的影子。
有些像皇兄,表面温和有礼,实际上谁也走不进她的世界。
“你想做之事本宫了解,然父亲并不是个轻易会被说服的人,你若是想通过他联系那人,或许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戚阿九再三劝诫,先将最可能出现的结果告知赵月秋,免得之后失望。
听了她的话后,赵月秋不仅没有被打击到,反而越发的从容不迫。
“只要九公主愿意为臣女引见令堂便可,至于之后,无论事情成与不成,臣女也了无遗憾。”
戚阿九眼中打量的意味越发浓郁。
说实话,她也很想知道,当上京第一才女与上京第二老顽固对上,谁会更胜一筹。
于是,戚阿九放下茶杯,说道:“既然你如此有信心,看在十三的份上,本宫便也帮你一次,还望你达成所想。”
“多谢九公主。”
言家的第一老顽固,也就是言家家主,言青的父亲,九公主名义上的公爹。
此人醉心文学不可自拔,平日极少插手加重事,曾在朝中任有官职,担任可有可无的角色。
几年前辞官赋闲在家,整日便是和他的那些老友阅书遛狗,谈天说地。
是以,想再他出门前将人截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有九公主带路,赵月秋却一点也不在意会扑个空。
言老虽不在朝中,但对于天家的公主,自家的儿媳妇,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于是,赵月秋被领到了言老面前。
修竹苑。
碧翠环绕,青竹绿叶,洋溢着一股安详的意味。
这是言老的地盘,是个很适合晚年养老的地方。
赵月秋环顾一眼,很快收回眼神,恭恭敬敬的朝言老行了个晚辈礼。
“月秋见过言老爷子。”
听到她的声音,言老抚了抚胡子,顺着声音疑惑的望了过去。
看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
因与赵理关系尚可,言老的声音里带有长辈的慈爱:“原来是赵家小侄女,你怎的有空来瞧老头子我?”
赵月秋嘴角带笑,向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说道:“听说言老在找王全恩的真迹,而家中凑巧得了一幅青竹图,便来献与言老,现在看来,倒是与这修竹苑相得益彰。”
丫鬟双手捧着红漆木盒,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赵月秋将木盒打开,取出一卷纸画在石桌上展开。
言老眼中爆出精光,面上不动声色,沉稳之极。
就连兴致索然的戚阿九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身为皇室中人,再不受宠,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自然有辨别真假的眼光。
确实是王全恩的作品。
戚阿九扬眉:“没想到赵府还藏有如此宝贝。”
“九公主说笑了,王全恩的墨宝虽能令天下文人雅士争相追逐,但与皇室丰厚的蕴藏相比,却是不够看的。”
赵月秋有自知之明,在皇室眼中,再有名的画像,其实会废纸好不了多少。
它们间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能给晋国带来不同的价值。
每一个强大的帝国身后,依靠的不是文人雅士,亦不是笔头墨水,而是财力以及兵力。
本以为言老会很吃惊,可他面上不见半点差异,神态中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
他看着赵月秋,顿了顿后才道:“如此贵重的礼物,老头子我是不敢收的。”
说是不敢手,可他的眼睛就像长在了那幅画上似的,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言老慢吞吞的语气让人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
一向能准确揣摩人心思的赵月秋也不由得陷入沉闷。
她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心里百般算计,在面对这种在人世间混了几十年的老者而言,委实不够看。
心思百转千回,就在戚阿九以为赵月秋要无功而返的时候,言老又开了口:“小姑娘这么大的手笔,老头子有自知之明,此画定然不是无缘无故送来的。”
“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不知赵家侄女的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