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一幅梅花图以后,姬方领着两大盒赏赐回东宫。
见到戚长容根本没有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意思,姬方想了想道:“殿下,奴离开御书房之前,御前总管曾托奴向殿下问个问题。”
书案后,戚长容心情不错的勾起唇角:“什么问题?”
姬方斟酌一番,道:“御前总管让奴问问殿下,殿下为何要往陛下面前送一副梅花图?”
听说为了这幅画,陛下曾犹豫了许久,一直买思索其中之意。
闻言,戚长容面上难掩诧异,苦恼的道:“元夷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姬方苦着脸,并不作答。
或者说,不是元夷想问这个问题,而是晋安皇心有疑惑。
然而就算如此想,姬方也什么都没说。
毕竟,他又不是御前总管与晋安皇肚子里的蛔虫,怎能猜测人家的想法?
更何况妄图揣测圣意,一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罢了。”戚长容顿了顿,道:“若是还有人来问你,你便告诉他们,孤送这幅画,真的只是为了向父皇聊表孝心而已,并无他意。”
到底是在皇宫浸淫多年的老人,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解答为含有深意。
然而天可怜见的,这一次戚长中真的没有算计任何东西,只是突发奇想想要送这么一幅画罢了。
只不过……好像她此举,似乎被人过度解读了。
听到自家殿下不似开玩笑的回答,己方心中不由得开始可怜对此事耿耿于怀的御前总管。
任由他们怎么想,恐怕都想不到殿下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奴明白了。”姬方从善如流的应下,虽然有些可怜被太子殿下耍的团团转的元夷大公,但此时此刻,心里却也有一星半点儿的幸灾乐祸。
总归整个皇宫,除了陛下以外,就再没有比殿下更加聪明的人存在了。
……
二月初十。
奉晋安皇之命,东宫太子领着晋安皇亲自指派的朝臣,从水路而行,就此开始南下巡游。
离去那日,声势浩大。
一望无际的大河边,矗立着一座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双层舰船。
在文物官员,无数百姓的瞩目下,戚长容率先登上舰船,在船头朝着底下众人拱手告别。
随着刺耳的长鸣声,舰船开始远航。
直到在冲天的欢呼声中,岸边驻足而停的人影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黑点,戚长容才收回目光。
此次随行之人,六部各指派一个负责人。
兵部是君琛,户部是温麒玉,礼部是王哲彦之子王原昭,吏部是孙几航,刑部是……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随行史官,负责记录此次南下的所见所闻。
储备之充足,可想而知,晋安皇有多看中这一次的南下巡游。
望着眼前的大江,戚长容微微凝了眸。
见她一脸深沉,不知在思索何事,君琛微微一顿,迎着拂过水面的凉风站在她旁边,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孤在想,所有的棋子都已站在了它的位置上,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挥作用。”
“殿下还在担忧?”
戚长容没有说话,望着宽阔的江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清楚地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将尘埃落定,说是担忧,其实也不如何。
恰在这时,一个老人家懒懒的坐在船棚顶上,听到戚长容的话后,冷冷的嗤笑一声:“真不知你在感慨什么,如今上京城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还寻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把所有人关在上京城中互相缠斗,而自己一走了之。
不说可以借此机会游览好山好水好风景,还可一扬你东宫太子的威名,令千里之外的敌人闻风丧胆,且又能平了内乱,收拾内贼,借此震慑边疆,太子殿下难道还不满足?”
说话的人正是跟着出来的余老,当初戚长容将他安排在君家,确实明里暗里替君琛挡了不少的灾。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他说话的语气仍旧未曾改变,话里话外隐隐的冒犯之意,让外人听起来不由胆战心惊。
此时此刻,他不仅光明正大地数落戚长容的‘矫情’,且还美滋滋地嗑着香瓜子,那些瓜子壳在他指尖成为粉末,随风散入江河中。
一道厉风从耳边划过,君琛连忙伸出手眼疾手快地一抓,待在摊开手时,一颗骨碌碌的花生仁正安静地呆在掌心。
顿时,君琛有些无奈:“余老,您这就有些过分了。”
“过分什么?”余老半躺在棚顶,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儿:“这小东西最多就会从她耳边刮过,落入水中溅起一滴小水花,伤不了她的。”
“话虽如此说,可还是该小心行事。”
言落,君琛将花生仁往天上一抛,彻底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听出他话中隐隐的不满之意,余老顿时不乐意了,脚尖轻轻一点从高处落下,仗着所有官员都入舱房避风,无人会说他‘大逆不道冒犯上君’,便叉着腰道: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如今上京所有人都成了太子手中的棋子,作为下棋人,太子难道没有掌控上京?”
先是想方设法的挑拨蒋伯文父子二人的关系,再是逼迫十二公主站位,将蒋家彻底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再拍拍手掌顺势而为,恍若被逼无奈的被遣送出上京负责此次的南下巡游。
此种举动连他这个不同朝政的人都知晓,这一切其实是东宫太子故意为之。
戚长容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余老,您又偷听孤与将军的谈话了。”
在离京前两天,戚长容曾入君府与君琛促膝长谈整整一夜。
因答应他日后不会再特意隐瞒什么,她便将自己的安排尽述与他说,
却没有想到,余老大晚上不睡觉的,竟会藏在房顶上偷听。
此等行为果真半点没有君子风范。
“我可没偷听,我就是路过时顺便听了一两句。”余老理直气壮的道:“就你那点破事儿,你以为我愿意听吗,听多了都脏耳朵。”
戚长容嘴角一抽:“您说的顺路……是顺到栖梧院房顶上了?”
莫名其妙的,明明戚长容话语之间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可余老却觉得有些心虚,说话也没有之前那么硬气了:“怎的?殿下难道不知老朽夜中睡不着时会在君府各处房顶逗留?”
“何况,要不是殿下与将军的谈话声实在太大,谈话的内容又极其的枯燥无聊,老朽怎么会趴在房顶上听了半响?”
戚长容:“……您不是说只顺便听了一两句?”
霎时,余老说不出话来了。
他总感觉这个东宫太子处处挖坑等他跳,可他非要等跳下去之后才能反应过来,其中或有算计。
吃一堑长一智,余老聪明的闭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见状,戚长容将注意力放在君琛身上,挑了挑眉道:“将军也知此事?”
“知道。”君琛倒是老实的点了点头,面色间难得出现了一点尴尬。
他当时没有出声阻止余老偷听,一是因为他们二人确实没谈什么不能说话题,谈话过程也极为规矩有理,二是……不想让余老破坏他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能让戚长容好好睡一觉休息的氛围。
听了这话,戚长容更加无奈。
她唯一的傍身功夫是余老教的。
内力也没有这两个人的深厚。
是以,也不如他们耳聪目明,自然也不知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戚长容抚了抚额头,半开玩笑似的说道:“看来以后不管去何处,都得将罗一带上才是。”
“带他做什么?”君琛不满,定定地望着戚长容:“带我就够了,有我护在殿下旁边,殿下还担心什么?”
戚长容自嘲道:“怕就怕将军会为了自己的小心思,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届时孤拿将军一点办法都没有,岂不是会吃亏?”
君琛微微一愣,根本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一番话。
然而很快,略微思索一番后,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不足之处,且以最快的速度认了错。
“此事是我做的不妥。”
他自嘲的笑了笑:“是我忘了殿下的身份有多特殊,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倘若下一次有人再敢当梁上君子偷听,我必定第一个戳破他的双眸与双耳,使之眼不能看耳不能听。”
说出这话的时候,君琛意有所指的往余老的方向瞄了两眼,警告意味十足。
见状,后者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后,余老气怒不已,指着君琛的鼻子骂:“你个恩将仇报的,简直就是愚忠!你们君家数代,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为了皇室而六亲不认的家主!”
话虽如此说,等骂完了以后,余老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头,继续道:“说的像是谁乐意偷听似的,我都说了是碰巧……”
他当时就是出门放个风,谁知道就能那么巧的听到东宫与将军府的机密?
“余老,不管那次是巧合还是有意……”戚长容轻轻敲了敲眼前的栏杆,下了最后通牒:“最好都不要再出现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