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昙城

年纪一大把,竟然还被晚辈警告了一次。

余老脸色苦得像黄连似的,但偏偏此举确实是他不对,便真是自作自受后的有苦说不出。

如此,惹怒了别人,自己自然应当承受后果。

余老垂头丧气:“行,我明白了,下次你们谈话的时候,我保证躲得远远的。”

此时此刻,他就如那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儿了吧唧的。

要换做平常时候,若戚长容敢用这种对待他,哪怕她是个东宫太子,都必定要在他手里受好一番磋磨。

毕竟别的不成,可趁着她练功之时多让此人受一番苦楚,余老自认为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此时此刻,心虚之下别说让他报复回去了,哪怕倚老卖老也是不成的。

见他应的如此苦涩,戚长容面上反倒浮出一抹笑:“余老不必如此,您对孤而言仍是恩师一般的存在,也是将军府的长辈,在平常时,孤对您只有敬重之心,而无冒犯之意。”

“罢了罢了,这些话你也就说的好听。”余老长长叹息一声,仍旧没精神:“我天天变卦了,但绝不能相信的。”

“或许余老可以信一信。”

“还是算了。”余老吊儿郎当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就这么一颗头颅,可不能拿来试。”

说完以后,余老一边叹气一边摇晃着脑袋,慢悠悠地往自己的船舱房走去。

转眼之间,船板上面只剩下君琛与戚长容,还有留守在此处的侍卫。

那些侍卫自觉离此处很远,听不到他们的话语声。

是以,当余老走后,君琛静静的站在旁边望着戚长容的,目光中隐有星光忽明忽灭。

“殿下故意说这些话激怒余老是为何意?”

戚长容眯了眯眼,望着深不见底的江河之底,悠悠的道:“刚才余老竟然向孤扔花生米,孤若不吓吓他,指不定他下一次会扔什么过来。”

“只是因为如此?”

“除此之外,将军以为还有其他原因?”

说白了,无论是前些日子在房顶上偷听,还是今天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向她扔花生米,其实都是对皇室的大不敬。

也幸亏那些侍卫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否则刚刚那一幕,足以给将军府套上一个藐视皇威的帽子。

“那便罢了。”君琛随着戚长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因船只行过而在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拂过面颊的微风越来越凉,带着初春的寒意,令人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仿佛这样便能运出一抹热意。

眼角余光瞧见戚长容那一张小脸越发苍白,君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开口劝道:“此处风大,殿下不如回舱避一避?”

这位身体有多不好,他心知肚明。

除了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以外,这些年来的经历,也让戚长容的身体较之旁人更弱。

过去的两年,中毒,被刀刺,跌落悬崖……

种种苦难比比皆是,不约而同的降临在她的头上。

别看此时这人长身玉立,一身儒雅矜贵的风度。

实则,或许此处凉风再大一些,便足以将她吹落,掉进不知深浅的江底中。

正是因为明白,是以君琛才会觉得格外的揪心。

偏偏听了他的话后,戚长容不为所动:“此处风景极美,孤倒是想多看一看。”

君琛的事情不自觉地在周遭搜寻一番。

他并不觉得这景致有多美。

但偏偏浅蓝色的水面,若是盯着看得久了,确实能令人心底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欢喜以及向往之意。

君琛拧眉,正想让戚长容别看了。

就在此时,戚长容忽然道:“我曾经看过一本游记,写那本游记的人曾走过大江南北,见过蔚然深海,种种奇异景观,在书中只可窥探冰山一角。”

“那本游记中曾说,大海是神秘的,是巍然壮阔的,若人身陷于海中,看海看久了,心中或许会生出一股想要跳下去的感觉。”

“孤一直以为他在说笑,或是夸大了心中所想,毕竟人较之大海是多么渺小,谁会自跃入海中自寻死路?但这一刻乎孤明白了,那人并未有丝毫夸张。”

“因为眼下即便面临完全无法与大海相比较的江河,孤竟都生了向往之意。”

仿佛只要跳下去,所有的烦恼都会远离她而去,这种想法使她心脏跳的不自觉的快了两分。

其中有恐惧……亦或者能被称之为刺激感。

听到戚长容说的话,君琛眉头拧得越来越紧,立即作出决定,当机立断地拉着她后退了两步,神色如常道:“殿下,风越来越大了,您还是回船舱中稍作休息。”

“再过三日,便能到达南下第一站。”

……

三日晃眼即过。

南下第一城,乃是颇为富庶的昙城,之所以称为昙城,是因为城内各处种满了昙花,待到开花期时一夜绽放,其美景难以用言语表述。

前来迎接七窍玲珑的昙城城主不为遗憾的道:“昙花在六至十月份开花,太子殿下此次前来,倒是瞧不见一夜昙花开的奇景。”

“无妨。”戚长容淡淡一笑,随城主入了城主府:“以后数年,若是以机会途经此地,倒是可以在此等一等,说不定便能碰上成衣图口中的奇景。”

昙城城主姓谢,年约三十左右,听到戚长容的随口一言后,他便也笑眯眯地应下,恭谨的道:“若殿下有心,臣必当扫榻相迎。”

此次跟随入府的,叫得出名号来的官员并不多。

除了必须要跟随在旁边的史官以外,哪怕是那六部之人,戚长容也只带了两个。

温麒玉与君琛。

但偏偏是这两个,也是跺一跺脚也能让城主府震上两震的人物。

前者是户部尚书眼前的红人,后者是大晋的兵马大将军,主大晋近乎一半兵权,面对这样的人物,城主怎敢不小心伺候着?

其实早在接近皇室巡游时期时,南下这一片地带的人都早早的准备了起来。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打探,都打探不出此次负责南下巡游的东宫太子殿下的喜好。

既无法送媒人,又无法送金银,当真是讨好无路,令人心焦。

在多方打听之下,谢域也只知此人为人谦和矜贵,脾气极好不易发怒。

但偏偏在好名声的夹杂下,谢域还打听到了从前的一些往事。

说起来……这位东宫太子也是有心狠手辣之时,必定不能当做旁人来对待。

唯一让谢域能放松一些的是,他昙城这三年来从未惹出过能惊动皇室的祸事,是以面对东宫太子的突然而至时,不必表现的过于如履薄冰。

将人带到城主府用于暂时落脚的地界后,谢域道:“此处便是臣特意令人收拾出来的,令殿下与大将军用于暂歇的客舍,殿下且瞧瞧还差什么?”

此处院子已是他城主府中景致最好的一处,地界宽阔不说,其中还有一弯活的温泉,远远的便能感到一股暖气。

当当初他之所以将城主府修建到此处,便是看中了这弯温泉。

以前是谢家老太太,也就是他的祖母住在此处颐养天年。

近两年来倒是空阔至如今。

只可惜还不等他享受,便迎来了尊贵无比的东宫太子。

闻言,侍夏四处走了一圈。

作为东宫太子的唯一侍妾,侍夏也有幸能跟随南下。

待四处行了一圈后,侍夏回到戚长容身边,缓缓地摇了摇头,与谢域道:“大人准备的尚可,暂时并无所缺的。”

“若是日后发现有差的,小夫人只管派人来与臣说一声。”谢域极为识趣的应下,想了想后他又道:“为了保证太子殿下的清静,离此处较近的两处园子,臣都以命人搬离。”

“谢城主安排的不错。”

得此一句,谢域身心放松,见东宫太子眉宇间似乎带着一抹疲惫之色,他忙道:“臣还有公务要处理,若殿下无事,臣便先行告退了,院外有城主府的大管家候着,殿下若有吩咐,只管派人与他说一句。”

若换作旁人,在小小公务与东宫太子之间,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但谢域思索良久,心中几番挣扎,终是将公务摆在了前方。

这一次,他赌太子殿下心怀万民。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话音刚落,谢域便瞧见戚长容赞同的颔首,连带着看向他的目光都温和了两分:“孤明白,城主既然有公务要处理,就且去吧。”

“臣告退。”

在这样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下,谢域的心跳快了两拍。

他被外放至昙城已有六年。

此处的日子虽并不难过,可若是有机会能回那繁华的上京,他自然不会放过。

谢家的根,一直在上京。

是以,当离开此处特殊之地后,谢域旁若无人的对着外面等候多时的大管家道:“小心伺候着,万万不可出差错。”

说话间,谢域不由得看向出现在此处,身穿盔甲的卫队。

短短时间内,此处院子便被数十个禁卫军守候在中央。

从这一刻开始,此处便成为了禁地。

倘若没有戚长容命令,便是昙城城主谢域也无法再靠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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