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意义,本就是为了这些寻常。
这莽莽尘世,又如何能每时每刻都轰轰烈烈。
那些细微的,才是永恒的。
有的人,离开了这世界,却同样留下了很多印记。
这些印记,沉在花草里,沉在风月里,沉在哭和笑里,沉在光和暗里,沉在摇晃的纸伞里,沉在飘飞的花瓣里,沉在深藏的锈剑里,沉在覆灰的古琴里。
这些印记,就是意义的延续。
这些印记,只有真正珍视的人才能找到、才能守护。
听着洛南思的絮语,陆念情的所念也一下子飘了好远。
他傻傻的,出神不语,心里却划过好多幻影。
这些幻影,最后还是定格在洛海棠身上。
陆念情从不认为,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自己一个人成就的。
还有,洛海棠的努力。
还有,很多很多人的努力。
这些努力,就是他所有的意义所在。
这些意义,散在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次的眨眼里,好好的,才能体会。
“那些寻常,是小海棠和我一起收获的。我会为了这一切,努力活下去。”陆念情声音略有些哽咽,却改变不了其间的坚决,“我答应过她的,也答应过很多人。”
洛南思长长呼出一口气,疲惫地笑了笑:“海棠和筱筱很像,你却和我不太一样。其实,相比起来,你还是要比我勇敢。因为你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与其说,是为自己寻找理由,或许,更像是为这世道寻找理由。”
陆念情涩然抬了抬嘴角:“这世道,可不需要我来找理由。”
“但是,这世道,确实也该变一变了,不是么。”洛南思的眼眸中闪烁起明亮的光。
陆念情沉默着,没有说话。
对于往后的一切,他实在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走。
虽然他不止一次让自己慢下来,但似乎,总还是太快。
他需要些时间,去整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洛南思伸手拍了拍陆念情的肩膀,站起了身:“好好休息,现在也不用想太多。将来,总会有答案的。”
“要走了么?”陆念情问道。
“是啊,得回去了。”洛南思稍稍仰起头,话语间满是沧桑,“楚地近来恐有大变,这次我也是藏着行踪才过来的。看到你的样子,我就知道还是我们多虑了,你总是能让人放心。”
陆念情茫然道:“是这样么。”
“阿染,其实你该更自信些才对。”洛南思看向陆念情,低声笑了笑,“你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坚强,所以,带着她的心愿,继续走下去吧。”
陆念情有些恍惚:“小海棠她……”
洛南思的神情一时间复杂起来,辨不清晰,有落寞、有悲伤、有释怀、有平淡:“听他们说,她最后变成了海棠花,飘扬在天地之间。墟落中,花开十里,至今不落。海棠化海棠,有时候想,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原来……原来,是这样么……”陆念情呢喃。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难以改变。
虽然,在梦幻与现实间他已经一次次经受了伤痛的洗涤。
虽然,有太多太多的劝慰与鼓励,试着向他给出所有的温暖来守护。
可是,真正听到死讯的那一刻,无法克制的崩溃还是席卷而来。
心,一下子到了冰点。
冰点之下。
只有海棠花瓣摇曳出的一星光辉在燃烧着。
纵然知道,眼泪从来无法解决问题。
可握紧双拳的陆念情,泪珠还是不争气地嘀嗒成线。
洛南思萧索一叹,却没有再说什么。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所有的一切,终究只能陆念情自己面对。
洛南思轻轻推开门,就这样离开了屋子,也离开了辽阳。
告别?
他们不需要告别。
辽阳和雁城,或许很远。
对于陆念情和洛南思,或者说陆念情和江暮玦、和穆盈盈、和江栖梧、和许许多多的人来说,真的很近。
那只是。
心和心的距离。
******
往后的一天里。
甚至没有再更多的人来到这个房间、这个院落。
颜青青和萧静姝也没有再出现。
陪着陆念情的,只有红衣。
大概,也是想让陆念情安静养伤,不要想太多。
在这种时候,最适合在陆念情身边的,确实只有性子纯真、明净无邪的红衣了。
可是。
以陆念情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就这样悠然地养伤。
让身边人来承担伤痛,并不是他习惯做的事情。
******
夜幕降落。
院子的海棠树下,陆念情正抚着琴,红衣在旁安静听着。
其实,陆念情在乐理上的天赋也很高。
但他不怎么学琴。
因为有洛海棠在。
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琴师了。
不过,耳濡目染之下,陆念情会的曲子还是挺多的。
乐理一道,不同乐器从某种程度上说都是相通的。
一曲已毕,陆念情合上了眼,微微呼出一口气。
而红衣托着下巴,给出了最简单干脆的平静:“好听。”
“喜欢就好。”陆念情睁开眼,目光温柔而幽彻。
红衣眨了眨眼睛:“是累了么。”
陆念情摇了摇头,抿唇道:“我,想去海棠山庄看看。”
红衣眸光闪了一下,眉眼轻垂:“嗯。”
陆念情神情复杂地看着红衣:“还以为,你会拦着我。”
“为什么要拦呢。”红衣温柔说道,“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也会这样子的。”
“谢谢。”陆念情轻声道,“如果可以,我们悄悄过去就好了。”
红衣鼓了鼓嘴,嘟囔道:“听你说谢谢,总感觉怪怪。”
“不喜欢我说谢谢?”陆念情挑了挑眉,微笑道。
“好疏远的感觉。”红衣垂下手,攥住衣角,“我不想跟你那么疏远。”
“那好,以后不说了。”陆念情认真道。
红衣俏脸微红,抬头看月亮:“确实是个适合出去走走的夜晚呢。”
陆念情也抬头,月色映在眸中,泛起涟漪。
红衣站起身,捋了捋肩畔的发丝:“我们这就走吧。”
说罢,她抬手揽起一片绯色,如烟如霞,将两人一下子都笼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