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妃望着哥舒无鸾原地纠结的面色,清楚她矛盾的是什么,这便对楚王淡声道:“这笔交易,本宫愿代陛下与楚王作下。本宫相信殿下是不会食言的,所以,你们回都城去取玉玺吧。”
一听此话,哥舒无鸾心下一紧,匆匆回望向笼内的大妃,触及到的琥珀色眸光是那般的明锐坚毅,即使面对再大的风浪,哪怕正被人关质在‘牢笼’险境中,那张高贵美丽的面容,也永远都带着坚韧不屈的微笑。
楚王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一抹和蔼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偏生那样的犀利,“娘娘就这样自信?难道就不怕,到时,本王江山也要……命也要!”
绝厉的语气不禁让哥舒无鸾的面色凛然一黯,寒霜遍及。
但见大妃不慌不乱,面上一直端持着柔和的平静,轻启红唇道:“这不是什么自信。而是,既然殿下给了我们路选,那么本宫当然要挑好的那条去走了,结果待如何谁也不晓得,也许殿下会就此放了我们,也或许这间牢笼将是我们的最终归宿,世事无绝对,世事本难料。况且,本宫一直深信,是善是恶,是福是祸都在一念之间,究竟是绝境悬崖还是海阔天空,没有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楚王苍瘦的脸上浅挂丝丝冷笑,“娘娘这是在赌,赌一个绝壁逢生,海阔天空!”
大妃迎着他阴利的目光,淡然一笑道:“如果连放手一搏的这点胆子都没有,连试都不敢试一下,只擎等着一个‘死’字,那么,合该这个下场……因为,与其战战兢兢,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来的解脱!”
闻听她的话字字珠玑,话锋隐含凌厉,些许意外的神色浮在了楚王的面上,而后慢慢的眯起了浑浊的眸子。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比瑾睿要难对付多了,她的冷静、果敢,她的胆色、智慧无不让人感到挫败。
难怪这女人多年来深受瑾睿的青睐,盛宠不衰,原是瑾睿一早便发觉了身边隐着这样的一个智囊,倚靠她的持助,稳坐了多年的王位。
可这样的一个女人,也无疑是莫大的隐患和威胁,对殷氏王朝是,对瑾睿是,对他也是……
想着,楚王慢慢掩下眼底那骤然涌起的惊悸情绪,悠悠摇首,笑叹,“娘娘的见解果然独到,胆色也当真让人钦佩!”干瘦的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敲击着紫檀椅扶手,道:“那,本王倒是要有劳娘娘说服陛下立下退位让贤的诏书了。”
闻言,哥舒无鸾猛地瞪向楚王,眼神如刀似刃,寒厉逼人,恨不得将其全身上下戳出一片窟窿来。
若说眼神能杀死人,那么,他,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让娘娘说服陛下立让位诏?!亏这阴贼想的出来!
他是料定了国君抵死也不会受制于他,这样,没有让位诏书,即使他顺利的坐上了王位,也是个背着骂名的篡位贼子,如此,便想到了这一招,让娘娘出言促成,成就他的野心!
这招当真是歹毒又阴损,既不费他的口舌,又能堵悠悠众口,还能让娘娘替他背负一片骂声!
因为,只要娘娘说服了国君立下那让位诏,那么世人定当将目光直指娘娘这里,他们不会在意谁做君主,只会谴责娘娘迷惑君主,祸乱江山,而这个楚王刚好顺势避开锋芒,安坐王位。
想到此,哥舒无鸾暗暗咬了咬牙,一股难喻的愤恨堵向了胸口。
大妃的面色丝毫未变,还是那么的平静,微带着笑意。
似是观察出了女子对他们眼下的处境不放心,随即,一瞬不瞬的迎着楚王那闪着冷笑的利目,红润的唇角微勾,不紧不慢的接道:“呵,那也要确保陛下的龙体在一片安好的情况下,本宫才有机会帮衬您完成心愿啊。再者,我也相信殿下不会慢怠于我们,您说是不是,楚王殿下?”
说罢,慢慢收回明锐的眸光,将视线落在了昏迷不醒的国君面上,丽眉微微蹙起。
好个精明的女人!
在身陷囹圄的情况下,她也敢和他谈条件?!而且,将话讲的甚是圆滑,滴水不漏。明明是威胁,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受胁迫的意思,更无从反驳。
如此,一下便将被动的局面,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段扭转了。
楚王黯眉一瞬,忽然朗笑一声,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动了动嘴角,道:“哈哈……娘娘说的对。那好,去请医者来为陛下看诊。”
一护卫领命,抱拳,自去了。
“这样,几位大人就可以放心了吧?”楚王慢慢扫过三人,接着道。
大妃睨着女子凝重的面色,柔声道:“放心去吧,这里不会有事的。记住,拿着你的金牌令去找陛下的贴身随侍唐喜,他会告知你玉玺所在何处。”
哥舒无鸾凝眉一瞬,沉声应了一声,“是。”
而后,一转身,扫过原地默然,神色各异的燕七杀与夏雪风雷,对他们点了下头,这便要走出大殿。
刚刚行至门口,却听大妃出声唤道:“等等……”
哥舒无鸾面色一紧,匆匆停步回首望去,但见大妃琥珀色的眸光那样的明觉锐利。
淡勾红唇,对她叮嘱道:“本宫是想让鸾儿帮本宫将那颗遗落在广晟宫外的明珠寻回来,带给本宫。”
闻言,哥舒无鸾微微一怔,一时若有所思。
楚王面上露出一抹疑云,却是云淡风轻的叹道:“都这种时候了,娘娘还是放不下那些身外之物?!呵……”
大妃无谓的迎着他探究的眼神,平静的接道:“什么都可以放下,弃之不顾,唯独那颗明珠不可以,因为,那是陛下赠予本宫的定情信物!殿下不会连这点小要求都不予允准吧?”
楚王神色晦暗的望了大妃一瞬,而后将视线转向了哥舒无鸾,面上闪着冷笑,意有所指的说道:“怎能?!若哥舒大人认为时间充裕,将国库打包,搬来都可以……只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一下大人,别妄图耍什么花招!别忘了,禅、漳两州的兵力都已囊括本王麾下,并且,本王紧握帝、妃两张王牌在手,而你们,只有三日的时间,与本王耗不起!期限已经给了你们,第三日的午时前本王会在这里恭候锦衣侯大驾的归来。”
他这是笃定了他们没时间做准备,即使能调来援兵,也只能跟他周旋一时,终是难以反抗过他,到时,只要国君立下让位诏,那些早年曾支持过他的朝臣,势必会再次站出来拥护他,那么,江山易主,便是稳如磐石!
睨着楚王嘴角扯出得瑟笑意,哥舒无鸾暗自压下惊天怒火,愤然回身拉开殿门,一拂长袖,跨了出去。
夜,乌云遮月,四下黯沉一片。
三人匆匆踏出了玉明宫,在行宫内的一处僻静角落寻到了他们的马车,顾不得处理伤口只草草换下了一身狼狈破败的衣衫,这便匆忙跃上马背,顺着宫道直奔宫门驶去。
队队巡逻的兵将像是受到了上面的指示,纷纷为三人避开道路,致使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大敞四开的宫楼处。
楼前,高觉正负手等在一旁,见三人驰马而来,一抬手臂,拦下了三匹骏马,蔑笑着迎上前,高声道:“几位大人这是与主上商议妥了,要急赶着回宫去办事喽?!”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满口的奚落。
不过,时间紧迫,她没有功夫和这条狗计较一二。
哥舒无鸾紧勒缰绳,面色一凛,冷喝一声,“滚开!否则,别怪马蹄不长眼,踏烂了你的狗嘴!”
高觉只抽了抽嘴角,倒也不恼不怒,“那么,高某就预祝几位大人一路顺风,早日赶回来救主。”
随即退向一旁,抬臂做了个请字。
哥舒无鸾暗自压下怒气,率先策马奔出了宫楼,燕七杀紧随其后。
只有夏雪风雷原地停滞一瞬,眼神如刮骨钢刀般狠狠扫向高觉,冷冷撂下一句,“你很有种!”
未待高觉醒过神,便已一抖缰绳疾风一般的追向了前面的二人。
城外,近郊。
行在最前的哥舒无鸾忽然勒马,马儿长嘶一声,马蹄于原地来回踱步两下,最终止住了步子,随在身后的二人也同时慢慢的停了下来。
她回首,神色凝重的扫过两人,对着夏雪风雷出声道:“雷,你即刻前往都城,切记要低调行事不可入宫,只需虚晃一遭便可,然后,务必要赶在期限前返回行宫。”
夏雪风雷一时不解,蹙眉问道:“这是为何?”
这时,还未等女子开口解释,却听燕七杀不紧不慢的回道:“第一,未免陛下被质之事泄露出去,致使朝堂大乱,大司寇趁机反叛;第二,顺便引开楚王暗派的监视眼线。”
那是他淡若熏风的语气,却也一语道破了玄机与利害。
不禁让哥舒无鸾凝眸迎上他的视线,只见湖蓝的冰眸锐利幽深一片,仿佛她所有的心思都瞒不过他的那双利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