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

宫门前,景国公府的老车夫坐在马车的前室,候了整整一夜,也未能等到公子与甘姑娘走出来。

翌日,渝王弑君一事便从宫闱传至了整个京城。

初闻时,京中的大多百姓是不太相信这件事情的。

毕竟此事到底太过于荒诞,又毫无逻辑可言。

渝王眼下可谓如日中天,而陛下近来身子不好,昨日还有不少朝臣在暗暗猜测,陛下封陆岁淮为亲王,估计是大有立他为储之意。

于情于理,他都压根没有弑君的理由啊。

但很快便有人传,陛下身边的袁顺公公亲眼目睹了此事,

说是渝王因襁褓时被陛下遗弃,对陛下心生怨恨,昨日受诏入宫,又与陛下发生了口角,才在一气之下行此大不韪之事。

京城里谁人不知,袁顺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他说的话自是可信。

况且,还有人证实,渝王的确因此事入了诏狱。

于是,人们在震惊之余,纷纷唾骂起了这个罪该万死的渝王。

陛下为弥补他,都已经给了他亲王的高位了,他不对此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敢行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早便知晓他一贯来性情嚣张,却不想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心狠手辣,当真是罪大恶极。

尽管就在一日前,他们还感慨着陛下与陆小大人父子相认,实乃美事一桩。

感慨着这位陆小大人虽少时顽劣,但好在迷途知返,入朝为官后大有作为,如今又更是成了陛下的亲子,大祁的亲王,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彼时姜宜正坐在床上,准备派人去宫里头问一问,淮儿与小黎一夜未归,她心里实在是担心的很。

这个消息传入姜宜耳中时,她口吐鲜血,身子也立时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景永二十四年正月初十,景永帝驾崩,享年五十三岁。

朝中不可一日无主,景永帝子嗣稀薄,刚刚认回的渝王陆岁淮如今已是罪人,在狱中听候发落,当然不会再有继位的可能。

而四皇子傅子显又尚且年少,于是,早在先前就受众人看好的翊王傅子策,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那夜后,甘黎便被傅子策的人带去了一座宫殿。

宫门是锁着的,外面还有层层侍卫看守。

傅子策手下的人虽然说得好听,说着是请她在此处休息几日,但她哪儿也去不了,与□□又有何异?

甘黎心中急切,数次请求见傅子策,却都被一句轻飘飘的“陛下初登大宝,诸事繁多,暂且不得空见姑娘”给打了回来。

但她哪能坐得住?

有一回,趁宫人来给她送餐时,打算偷偷从这宫殿里跑出去,可惜殿外戒备森严,想来是傅子策早便料到此处。

虽说她有武功傍身,但也只勉勉学了个大概,哪里是这么多精心训练的宫中侍卫的对手?

甘黎本想着,她这里好歹还有两个这几日被指派过来服侍她的宫女,就算是再不济,她也可以通过她们来打听打听外头的消息。

可傅子策留在她身边的宫女嘴极其严,不论她怎么打探,都无法从她们口中获得半点有用的消息。

距那夜已然过去了四日多,甘黎也被关在这里了四日有余。

她不知外面的具体局势,不知那夜过后景国公府上下可还安好,也不知陆岁淮现下如何了。

纵使她平日里心态再平稳,在这节骨眼上,也是万般的坐立难安。

那夜她向陆岁淮出手,本就是要以傅子策身边之人的身份,行缓兵之计,借此救陆岁淮的。

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她见不到陆岁淮,也见不到傅子策,身边又尚无真正可用之人,她该如何护他周全?

好在第五日,傅子策来了。

傅子策身着明黄色的常服,望着朝他行礼的甘黎,开口道:“不必多礼,你这几日多次求见朕,可是有何要事?”

“确实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甘黎嘴角噙着一缕笑意,提着衣裙起身,“属下还未恭贺陛下登基。”

“你口中的要事便是这个?”

傅子策扫了她一眼,见她点头,又道:“阿黎就没有旁的事情想要问朕?”

“有的。”甘黎略一思忖,“先前听闻宫中有规矩,先帝驾崩后,没有子嗣的妃嫔需得殉葬……”

甘黎轻声道:“陛下,属下是想问,云盼姐她……”

“你放心,朕已经安排云盼出宫了。”傅子策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面上略有诧异之色。

“朕还以为,阿黎要问陆岁淮的事情。”

甘黎自是想问,可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傅子策没有告诉她那夜的计划,想必便是对她有所怀疑。

更何况,那夜事起时,她还帮着陆岁淮说了不少话。

“陛下说笑了。”她说,“属下接近他,不过只是为了陛下之计,如今既已成,属下也无须再过问他的事情。”

见甘黎面色如常,傅子策问她:“难道阿黎就不好奇,朕将如何处置这个大逆不道的罪臣么?”

“如何处置,自有陛下亲自定夺。”甘黎轻声道。

“陆岁淮弑君,已是罪无可赦,朕虽顾念兄弟情义,可他若不死,恐难平民愤,朕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皇。”

甘黎在心中冷笑,她知道陆岁淮并未弑君,傅子策自然也对此一清二楚。

至于景永帝究竟因何而故,她还不知,但想来傅子策与袁顺心里头很是清楚。

所谓的‘弑君’,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而他们想要的,只是步步诱陆岁淮入局,再以此为由,光明正大地除去他罢了。

“陆岁淮之罪未波及到整个景国公府,已是朕太过仁慈。”

她听着傅子策漫不经意的声音,挤出一抹笑,拱了拱手,道:“陛下心仁,是大祁之幸。”

但其实倒也不是傅子策有多‘仁慈’,他只是觉得,景国公府并无实权,而景国公陆衍又为大祁立下了赫赫军功。

若是强行给景国公府加罪,只怕适得其反。

更何况,陆岁淮的罪他心知肚明,他想要对付的,也只有陆岁淮一个人而已。

“弑君之罪,当行凌迟。”

说着,傅子策打量了片刻甘黎面上的神色,道:“不过陆岁淮到底是朕的弟弟,用凌迟来处死他,太不体面,朕也于心不忍。所以,朕在思量后,赐了他毒酒。”

闻言,甘黎登时手脚冰凉,但还是谨慎地发问:“陛下……是已经给他赐过毒酒了?”

“他在诏狱不肯认罪,也不肯喝朕赐下的毒酒,还一直吵着要见阿黎你。”

甘黎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没有喝傅子策的毒酒,还好他还活着。

见她没说话,傅子策又道:“阿黎,你今日去诏狱看看他吧,也好让他死心。”

甘黎微怔,她本以为自己要小心翼翼地费上好一番功夫,才能够去诏狱。

不曾想现下傅子策竟主动提出此事,她有些不敢相信,心中一时又惊又喜,面上却不显。

半晌后,她试探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属下去见陆岁淮?”

傅子策颔首:“还需阿黎将毒酒一同给他带去。”

顿了一顿,他又嘱咐道:“切记要看着他喝下去,朕先前赐下的,都被他洒了。”

“是。”甘黎应道。

其实傅子策的话正合她的心意,姜寻宴给她的假死药,她一直都小心地带在身上。

她清楚,以如今的局势,傅子策恐怕不会再容陆岁淮。

这几日被关在这里,她也时常在想,应该如何将这假死药用在陆岁淮身上,现下傅子策给了她这个机会,她求之不得。

“陛下。”她温声唤了句,“属下还未曾在这宫里头好好地逛过,待今日事后,属下可否在宫里散散心?”

她不能再一直被关在这儿了,等陆岁淮服下假死药,她还需要确保他的身体无伤,在姜寻宴所说的五日期限内,想办法带走他的身体。

届时,她可与景国公府联络,即使陆岁淮并非陆家亲子,但不论怎么说,也在景国公府里养了这么些年,况且她看得明白,陆衍与姜宜都早已将他视为了亲生骨肉。

想必他们也决计不会对陆岁淮坐视不理的。

“好。”傅子策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朕也是因为担心你,才将你这几日拘在这里,待过了今日,你便可在宫中随意走动。”

“谢陛下。”她放下心来。

傅子策其实并不放心甘黎此行,他对甘黎仍有戒心。

他既想让甘黎此去诏狱断了陆岁淮的念想,让他心灰意冷地喝下毒酒,却又担心会节外生枝。

所以,他派了两个手下的人陪她一同前往诏狱,让他们寸步不离地盯着她与陆岁淮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他嘴上说着,诏狱里头阴气太重,甘黎又是头一回进去,他放心不下,这才派了两个人一路护送她。

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甘黎又怎么会不懂?

但眼下,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能够去诏狱见陆岁淮,能有机会护住他的性命,于现在的她而言,已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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