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寿喘着粗气,身上满是污血。
那些莫名冒出来的罗刹恶鬼,自穹顶的血潭深处坠落。
在这混乱的情势当中,皆是各自为战。
就像是一头起了血性的公牛,没有头脑地四处乱撞。
看起来十分生猛,确是没有丝毫杀伤力。
这些个罗刹鬼也是相当机敏,瞧见了张寿等一干人等露出了疲态,都是十分默契地改变了策略。
不停地骚扰这一众刑衣卫和阴曹吏。
“所有人,向我靠拢!”
窥见了其中的端倪,张寿没有丝毫犹豫,扯着嗓子大吼。
脸上满是污血,看起来相当狰狞。
有不少修为较高的刑衣卫和阴曹吏听见了张寿的呼喊,一边四处警戒,一边慢慢往张寿的方向靠拢过去。
而仅存两个千户并不太甘心听这个平时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同僚使唤,想着要杀出一条血路。
手中长刀发出一道凛冽刀气,劈开小道一条,直接逃路过去。
很快,空缺又被涌上来的罗刹鬼填补上来。
而当中一部分的刑衣卫并没有见过这等仗势,都已经是失去了主心骨,拿着手中长刀不停乱舞,甚至也想效仿那两个千户的动作,不一会儿就被罗刹鬼撕了个粉碎。
剩下的刑衣卫们大都是张寿的直辖隶属,自然是听张寿的话,只是这般大场面压根就没有见过。在往张寿靠拢过程中,不少人死在罗刹鬼的爪牙之下。
相比较刑衣卫,目前残存的阴曹吏战力倒是相当可观,毕竟都是四阶到三阶的职称。
道行自然是有的,且在酆都府浸淫多时,有较高的服从性。
张寿见了,心中不由一声感叹。
难怪天家如此重视酆都府的发展,这底下的每一个阴曹吏都能够顶上三四个刑衣卫。
他们每一个面目沉着,动作沉稳。
不太像刑衣卫一般,面对同僚死亡时候,会露出太过负面的情绪。
这些只会影响到他们的战斗,让他们的判断产生迟疑,动作出现迟缓。
在这血场当中就像是活生生的杀戮机器,丝毫不畏惧袭涌过来的罗刹鬼。
可形势并没有因为张寿这一句话和众人的拼杀而得到扭转。
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愈发艰难。
现下的他们宛若抱团成群的羊,不单是要警戒这环绕四周的狼狈,更是要小心附近裂缝底下的沸腾血河。
眼下众人已是强弩之末......
张寿能隐隐感受到周遭飘来一股绝望的风气,尤其是那些个修为不太高的刑衣卫.....
耳畔好似有压抑的呜咽声响起,只是被其他职阶较高的刑衣卫喝止住。
那些个罗刹鬼目光浑浊,死死地紧盯着抱成团的众人,喉咙里隐隐传来低吼。
“巡抚司的兄弟们.....!”
一道浑厚的声音蓦地闯入到了张寿的脑海当中,令他恍惚的精神不觉一振。
那声音异常熟悉,只有罗显弦才会发出。
张寿的嘴唇不自觉得颤抖起来,双目通红,泪水盈眶。
只觉得喉头一阵发酸。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期盼罗显弦到来。
现下已经沦为屠场的南都城,光靠他们这几个人,支撑不了多久。
罗显弦适当的出现,无疑让刑衣卫的众人瞧见了些曙光。
“兄弟们,跟着我杀出去!杀出去!”
张寿疯狂地嘶吼着,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血丝布满眼珠。
在吼出声的同时,张寿也传了一条讯息给罗显弦。
若是飞奔过来,从巡抚司到西门大街,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这一刻钟,生死存亡。
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生人惨遭屠戮。
现下不能坐以待毙,杀出一条血路和罗显弦汇合,才会有反扑的机会。
得到了张寿的命令,一个个身疲力竭的差员们化作了凶光毕露的饿狼在张寿的带领下紧跟着杀了出去。
手中的长刀不停向四周挥舞,每个人几乎是用尽了身上的灵气,脚步却未曾有过停歇。
宛若一道利箭,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每一个人的喉头里都在不停发着嘶吼,如若锣鼓喧天,同时也是给自己壮胆。
这条血路一直杀到了较为开阔的一处广场,身后还有尾大不掉的罗刹鬼在紧跟着。
“操!”
张寿暗骂了一声,凭空而起。
往众人身后跃过去,意欲断后。
轰!
高空之上,一道人影砸落到了张寿跟前。
那人手中长刀挥舞,犹若风打骤雨。
一瞬之间,气灌刀身,直劈入地,激起一片血腥。
长刃会散间,殷红的鲜血化出一道半弧。
一切烟消云散,眼前只剩下一地的碎肉。
“司尉!”
张寿语气相当激动。
“所有差员!跟我走!”
罗显弦声音没有丝毫欺负,只是下达了一个冰冷冷的命令。
这个阵法相当诡异,修为在三品之上的罗显弦已经察觉出了那些个生魂在期间飘荡。
三途不下,六道不入。
仿若被活生生的禁锢在这天地之间。
甚至他们痛苦的呢喃,罗显弦都能听得到真切。
是邪法。
因为自己的退缩和无能。
他让整个南都城沦为了吴道紫野心的垫脚石。
曾经的韬光养晦在这一刻成了笑话,笑话着他这二十年来的退避。
喘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处似被插入了一把尖锐的匕首,绞得生疼。
“跟着我!往南都府方向!”
若是所猜没错,腾起的血柱便有阵眼隐藏其中。
破了阵法!
这是罗显弦心中唯一的念头。
蓦然,只觉得头顶上似乎压着浓厚的乌云,大片阴霾覆盖在众人身上。
罗显弦抬首望去,那些个罗刹恶鬼犹若细雨落下。
令甫从一劫当中脱身的众人,心中渐渐升起绝望。
罗显弦未曾有过丝毫犹豫,手中长刀横空急转,似要劈出一道天光。
此时,自酆都府方向发来两道杀招袭来,瞬间灭却了大片从当空掉落的罗刹鬼。
“抓紧时间!随我来!”
心头松了一口气,罗显弦又打起了精神吼了一句。
现下南都城不止自己这方在战斗,仍有分散在他方的势力在为这座城池的存亡而奋斗。
张寿断后,罗显弦在前。
一群人犹若脱缰的野马笔直朝南都府方向冲了过去。
倏然,地壳再度裂变。
一些人猝不及防再度落入到了沸腾的血河当中,恐慌的情绪再度蔓延。
南都城西侧,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内中血液沸腾,无数人影跌落下去。
连一个扑腾就没有,只剩下白骨飘浮在河面。
......
......
辜泓清的蓦然现身,是关鸠和安道乐都无法想象得到的。
借着这股震动,关鸠直接被震飞了出去,这其中的震劲有意无意地灌入到了关鸠体内,直接帮他冲破了内中的禁制。
而庙宇内的两人冲破了房顶,在半空当中缠斗一块。
两团霍霍寒光,在空中爆发出炸裂的声响。
大道上的人形影匆匆,只顾着往外逃命。
即便有人瞥见,身为凡胎,肉眼也只能看到空气在不断鼓动。
眼下,只有不断往外逃命,求得生机。
许是幸运,那些个罗刹鬼被一众刑衣卫和阴曹吏拦阻下后并没有突破出来。
大道上的人也不多,数十万人口的南都城零星跑出来的,不过千人罢了。
在瞬间预感到灾祸的那些个名门望族,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法器逃难以外。
那些个小家小户以及凡夫俗子,皆在这修罗场内苦苦挣扎。
关鸠并没有理会大道上的行人,目光只是落在当空之中的残影。
二人虽是二品修为的顶尖,初次步入二品的关鸠仍是能够用肉眼勉强捕捉得到。
左手中紧紧握着的【玉琢成器】有青芒在表面流动,目光未曾离开高空中的两人一瞬。
在瞧准一个时机,一个介入其中的时机。
右手缓缓掏出一张符箓,这是唯二的一张符箓。
先前安道乐赠予自己的符箓,在不断任务出行的过程当中,几乎耗尽。
手中是一张七品符箓,【地缚灵】。
虽不似安道乐那张符箓一般,可以直接在关鸠的狱海下了禁制。
但要是能够辜泓清制造一个制胜的契机,倒还是可以的。
半空当中,激战的两人一时片刻难以分出胜负。
摆脱了安道乐的拂尘,通体湛蓝的刀身,亦如大海深邃。
空气受到了刀气牵引,猛地扑向安道乐,其中饱满的杀意似要将安道乐撕得粉碎。
“阁下这刀法狠辣,想来是从妖魔鬼怪身上历练出来的,只是何辜要为了一个不足为道的小子,而要毁坏了精心排布的大局呢?”
安道乐手中拂尘一甩,招来无数云雾为盾,弥平了这股磅礴汹涌的杀意。
更是有神灵傍身,对辜泓清丝毫不觑。
辜泓清听了心中泛笑,他不太清楚这些人到底谋划着什么大局来反制。
倘若这个大局的代价是要等到这南都城内数十万生灵一同灭绝才要收尾,那玩笑开得实在过分。
“道长,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仍是亲切笑容的模样,只是双目没有丝毫情感,反倒是染上了一股冷意。
一刀划破了聚拢的云雾,再度逼向安道乐。
“其实我也有一个疑问,先前我和阁下无冤无仇,看阁下也从未为虎作伥,缘何对我痛下杀手。”
“这不是要问一下道长,您吗?夫子庙内的神灵无辜消失,难不成和您没关系吗?”
对于神灵,这些出自道统的方士和天师府的道官一样。
内心并无太多敬畏之情。
甚至乎,用特殊手段将神灵瓦解成充沛的灵气为己所用。
而安道乐能够躲过夫子庙把手的层层关卡,这其中有楼琰的帮助。
毕竟,楼琰也是从南都学府出来。
自然是对地形了如指掌。
“一切皆是为了我上朝荣耀和境内子民。”
哪怕是被辜泓清这般质问,安道乐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是我自作多情了。”
辜泓清手中狂刀不停宣泄,安道乐只能不停防守,也来不及出手画符箓制敌。
就在此刻,安道乐只觉得身体一顿,似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背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安道长,我想听一下楼琰是如何和你筹划的。”
只是这短暂的停顿,让安道乐露出了破绽。
一刀径直砍中了他的右肩,溅出血花片片。
一阵吃痛,如飞鸟失去双翼一般,重重砸落回庙宇内。
角落内的关雨仍是眉头紧蹙,沉沉睡着。
安道乐勉强睁开眼,对上了关鸠的青眸。
似有磷火在内中隐隐闪动。
只是没了第一次碰面时候的柔情。
“就算...你们现下阻止了我,也没有丝毫意义。”
吐出了一口污血,安道乐吃力地回了一句。
“为了揪出吴道紫和他背后的势力,这一局早就已经落下。”
“哪怕是整个南都城的人死绝了,也不会有丝毫变动!”
声音温和,苍白的双唇间发出来的每一个字音都犹若刀锤击落在关鸠心头。
万般的沉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