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龟山次长继续滔滔不绝地又讲了很久,但此刻佟成的耳朵就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似的,只能听到一阵嗡嗡声,至于龟山次长具体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或许龟山次长正在严厉警告众人必须以刘勋的事情为戒,绝不能重蹈覆辙;亦或是在苦口婆心地勉励大家要积极主动地检举揭发违规行为。
然而对于佟成来说,这些话语都像是遥远天际传来的模糊回声,根本无法穿透那层笼罩着他大脑的迷雾。
佟成只觉得自已的脑袋越来越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上面,如果不是他拼尽全力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死死支撑着身体,恐怕早就当场晕倒在这寒冷刺骨的站台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佟成而言却犹如漫长的几个世纪。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他才渐渐感觉到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开始慢慢消退,意识逐渐恢复清醒。
当他再次夺回了大脑还有双眼、两只耳朵的控制权时,发现此时站台上除了他们蒲公英号剩下的那些成员之外,其余参加大会的三百多人已经走光了。而龟山次长则依旧笔直地站立在原地,正挥舞着手臂向众人介绍着新上任的列车长——武田平一郎。
“这武田平一郎列车长,那可是咱满铁公司的大拿呀!人家在副列车长和列车长的位置上,都干了十年啦!这十年的经验,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啥突发情况,啥琐碎事儿,在他眼里都不是事儿,都能整得明明白白的。”
这时候,龟山次长扯着嗓子喊道:“俺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咱大家伙儿肯定能跟武田君配合得老好了,一起把咱这列车整得稳稳当当的,顺顺溜溜的!所以啊,各位老少爷们儿可得多帮帮武田君啊!”
随着龟山次长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而又整齐的掌声,表示对武田平一郎的欢迎之情。
佟成在这热闹的氛围之中,总算是彻底回过神来了。只见他如同机器人一般,动作略显僵硬地缓缓抬起自已的双手,然后机械性地跟着其他同事们一起拍起手来。然而,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实际上,在他那颗此刻正剧烈跳动的心脏深处,却依旧被迷茫和不安所充斥着。
就在龟山那匆匆离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尽头之时,原本安静的队伍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此时,站在人群前方的领导层成员中,就只剩下武田列车长和藤源乘警长这两位基层领导了。
只见武田列车长身姿挺拔,一脸严肃地环视着周围的列车员们。他所领导的列车员多达二十人之多,但他却早已经将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了然于心。此刻,他正有条不紊地向大家发出指示:
“各位老少爷们儿啊,都给俺听好了!一定要稳稳当当地守着自已的岗位,老老实实地干好本职工作。可别因为刘勋的突发事件就麻爪了啊!以前你们咋干的活,现在还得咋干;以前你们咋开展工作的,现在也得照旧!都听明白了没?”
武田列车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威严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反而是此刻的藤源,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因为他刚经历了一场如同佟成那般乐极生悲的沉重打击。
来到蒲公英号已经一个多月有余的藤源,在此期间,就先先后后从刘勋那里收受了多达七八次之多的赃款,总计金额高达一百五十多块大洋!虽然,如此见不得光之事唯有刘勋心知肚明,藤源则打死也绝不会承认这笔钱的存在。
但他仍然心情忐忑,心里暗自思忖着:“等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佟成通通气儿,让他也千万别松口承认,不然仅凭自已一人抵死不认又能有何作用呢?”
这般想着,藤源不由自主地再次将视线投向了佟成那边。只见佟成整个人仿佛丢了魂魄一般,落魄不堪,那模样比起自已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佟成这种情况,藤源竟发现自已还能够笑出声来。或许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他觉得今日自已的表现着实要比佟成出色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这样,又等了足足有将近一个半小时,一二九零次蒲公英号列车终于到达了奉天站。
车站的广播声此起彼伏,人群熙熙攘攘,充满了期待与躁动。远处,一缕缕白色的蒸汽从铁轨尽头升腾而起,宛如巨龙腾空。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汽笛声,蒲公英号那熟悉的蒸汽火车头缓缓驶入站台。巨大的车轮滚动着,带起一阵风,吹得站台上的人们衣角翻飞。
车一停稳,随着乘客上下车完毕,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之中的龟山只是挥了挥手,就带着这班三十几个人登上了列车。他们这一行人,就跟上次在锦州站换班一样,两个班的人马要一直再向前开上两个小时,在火车上完成了交接,然后龟山才会再一次带着换下了的人马重新回到奉天站。
一进入已经工作了整整四年的蒲公英号列车,佟成感觉自已的魂儿又回来了。虽然不是上次的列车,但这趟列车也同样是他所熟悉的。四年里,至少有半年曾经在这里工作过。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熟悉的环境让佟成感到无比亲切。他抚摸着陈旧的座椅,仿佛能感受到曾经的岁月。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他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与佟成换班的人还是那位锦州上车的高警官,这一次高警官显得更为热情。他满脸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车厢处,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我说老兄弟啊,上回我有话可没敢跟你唠啊。那时候给咱下的命令是,不光得换好班,还得把你们这帮子人看住喽。这十多天,我都寻思再也瞅不着你了,没承想,你这老兄弟居然吃得白胖白胖的,瞅着也没遭啥罪啊。””高警官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佟成的肩膀,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接着,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哎呀妈呀,这事儿都传遍整个满铁啦!片山那家伙可算完蛋喽!他吃里扒外的,瞒着高层,偷偷摸摸地跟奉天特务机关合伙做自已的生意儿。这不是纯纯地找抽嘛!这下好了,他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以后在满铁可咋混呐!”说话间,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片山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
然后,他看着佟成一脸期待的目光,就知道这个去作证的当事人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便又得意地卖弄起了他听来的小道消息。他的声音更压低了三分,带着七分得意地继续说着他不知从什么渠道得来的消息。
“听说这事儿是跟南京特务处联手干的,往满洲倒腾大烟,这里面还掺和着一个在天津开印染厂的娘们儿。要不是这娘们儿放了枪,整出了人命,再加上碰巧撞上了德川副总裁,这事儿也不能露馅儿啊。这事儿啊,平津好多报纸两天前就嚷嚷开了,你回去翻翻报纸瞅瞅,上面写的可能比满铁高层知道的都全乎……”
说到这里,高警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仿佛在为自已能够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而感到自豪。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佟成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哎呀妈呀!瞅瞅我这破记性,咋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咧呢?真是该削啊!你知道不,你有个铁子,叫陶景旺,平津两地都管他叫陶三爷。就这几天,他可哪都打听你消息呢!那急得,就跟你丢了似的。这不,他还特意找俺们这些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是在火车上瞅见你了,一定得给你带个话,说你家现在啥事儿没有,你爹也好着呢,让你别瞎寻思。
而且啊,那刘列车长他家也老上心这事儿了。听说刘家花老鼻子钱托人找关系帮忙呢。就照现在这形势,估计这事儿很快就能整明白,有个好结局啦。哎呀,等会儿我要是瞅见刘列车长本人,指定得跟他好好唠唠,让他也放心不是?”
“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呐!就刚才在那站台上,当着足足三五百人的面儿,刘列车长让奉天事务局的龟山次长当场就给逮起来了,那罪名可老严重了,啥贪污、巨额财产不明的。这一回啊,恐怕是要出大事儿喽!.”佟成见高警官还在不遗余力地搜寻那个压根儿就没上车之人,心中不忍,赶忙将这个惊人的消息透露给他。
“啥儿?!”听到佟成所言,高警官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差点站立不稳。要知道,他可是收了刘家三十块大洋呢,就是要在这车上帮忙打探刘勋的下落。谁能料到竟会横生这般变故,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口,让他一时之间茫然失措,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