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年前,或者更往前推至两年前,那时佟成便已察觉到那个他无比熟悉的陶三儿正逐渐变得陌生。他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陶三儿似乎加入了某个神秘的组织。
每次与陶三儿相见时,佟成都会强忍着内心强烈的好奇心,想要追问到底。然而,当他鼓起勇气询问了两次之后,都被陶三儿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自此以后,佟成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深知陶三儿的为人,坚信他绝不可能成为小日本子的走狗,更不会为当年侵略中国的俄美英法等八国联军效力。至于陶三儿到底属于CP一方还是国府一方,佟成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只要对方是中国人,并且是抗日的力量,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佟成每次看到陶三儿登上他的列车,心中都不禁暗自揣测着他正在从事一项重大事务。尽管陶三儿从未透露过任何信息,但佟成还是凭借着敏锐的直觉猜到了一些端倪。
因此,每当陶三儿出现在车厢里时,佟成就会尽力为他们提供便利,让他们能够顺利地完成任务。如果有机会能帮到他们,佟成也绝不介意掏出自已的两把宝贝手枪——其中一把是满铁公司给他配备的南部式手枪,另一把则是他父亲特意交给他用了多年的德国马牌撸子——大干一场儿。
只不过这一次,陶三儿说完这个陈先生的背景之后,又特意强调了一句:“这趟车,我老觉着他们得整点啥事儿出来,你带着门琅,有时候就尽管往后面的车厢或者车尾遛达,省得给自已找麻烦。”
佟成听着这话,心中微微一怔,但还是笑着应道:“行嘞,三哥,我知道了。”
既然陶三儿已经将话讲到了这里,佟成从话里就听得出来:这件事儿跟陶三儿没啥关系。于是他也就乐得不管了。反正只要不影响自已还有自已关切的人,他也不想多管闲事。
如果在平时,在火车巡逻硬座车厢与车尾是件苦差事儿,没人愿意总呆在那里。一般来说,大家都是能往前凑就往前凑,毕竟前面离餐车近一些,而且空间也大些,相对舒服一点。
然而,让佟成感到奇怪的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连藤源也喜欢往车尾来了。平时他可都是待在餐车甚至软包厢附近,很少来这边的。难道说,现在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连藤源这样的人都不得不躲避风头了吗?如果连这个小日本子都要躲到这里了,那这个火药味还真就已经很浓了。
佟成心中暗自思忖着,目光不时地扫过藤源。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这时,藤源突然开口说话了:“哎呀妈呀,你瞅瞅,佟佳君也闻着味儿过来了?”佟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藤源的意思。他笑了笑,心想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伪装下去了。毕竟,作为一二九零蒲公英号列车上的乘警,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也就别干下去了。
佟成深吸一口气,看着藤源说道:“藤源君,这不明摆着的嘛。我也是这火车上的老油条了,片山课长、袁文会袁五爷还有那位出手阔绰的陈先生,我虽说经验少了点儿,但是这趟车……”
说到这里,佟成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藤源。
藤源明白佟成的意思,就在不久前片山也曾提醒过他,否则后知后觉地他也不会跟着佟成他们往后面躲。藤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接着佟成的话头说道:“佟佳君啊,我知道你要唠啥。片山那小子确实跟我扯过一些事儿,但到底是啥事儿,我寻思你心里也有数。这趟火车情况挺复杂的,咱得加点小心。”
佟成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藤源所说的复杂情况,不仅仅是指车上可能存在的危险人物或者物品,更重要的是,这趟列车背后所隐藏的政治背景和利益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小心谨慎,避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佟成看向窗外,远处的燕山山脉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仿佛在提醒着他们即将面临的巨大挑战。就在这时,门琅的声音传了过来:“得亏这次是北平事务所的特高课片山课长亲自带人在这儿呢,就算火车让他们给弄翻了个底儿朝天,那也跟咱们不搭界!”说完这句话,藤源、佟成还有正说着话的门琅都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犹如夜猫子一般。
“话是这么说,可咱也不能大意啊。”佟成又皱了皱眉,言语间透着一股子担心,“谁晓得这些人能折腾出啥花样来。虽说他们主要在软包厢那儿捣鼓,可五车厢往后一直到车尾可千万不能出事,而且咱还得留点儿神,片山那家伙万一要拿咱顶缸可咋办?”他那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安和警觉。
藤源拍了拍佟成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咱就把自个儿该干的活整好就中了。再说了,片山课长也不是那胡搅蛮缠的人,真要有啥毛病,有我在,绝对不能让他拿咱开刀啊。”
“可不是嘛,师傅说的在理儿。”门琅反倒跟佟成一唱一和的,反驳起藤源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片山那主儿眼里头,咱可都是小不点儿,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咱给豁出去,咱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万一有个啥事儿,也不至于抓瞎。”
“嗯呐,你们说得贼对!”藤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尽管藤源刚才说片山不会如何如何,但这时候就连佟成也听得出来,藤源的内心中的这种忧虑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起来。毕竟,在这种复杂的局势下,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而他们作为参与者,必须时刻保持警觉,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佟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门琅啊,就这么着吧,你呀,就呆在车尾那儿,接着瞅瞅周围有啥情况。我呢,跟着乘警长到前头车厢瞅瞅去。顺道呢,再跟片山打个招呼。不管咋着,咱得让他明明白白的,咱可不是那种能让人随便欺负的怂包,更不是任人摆布的窝囊废!虽说片山是特高课长,可这儿还没出山海关呢,这可不是他能随便耍横的地界儿。就算出了山海关,他也绝对不能损害满铁的利益,要不然,就算他功劳再大,满铁总部那帮人也不可能给他升官发财。”
门琅听了之后,立刻回应道:“好的,师傅。”
接着,佟成就和藤源朝着车头的方向走过去。一路上,他们始终小心谨慎地留意着四周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松懈。
当他们来到六号软包厢时,藤源像一个老熟人一样去敲响了片山的软包厢门。门打开后,他们看到片山正与那位神秘的陈先生在包厢里愉快地喝着红葡萄酒,并聊得十分投机。这时,佟成真心中不禁产生了疑虑:这个片山难道不知道这位陈先生其实是南京特务处的人吗?还是说两人之间本就存在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呢?
由于藤源的经验尚浅,且受到过法国警官学校的正统教育,他直截了当地向片山表达了自已对火车内可能发生的状况感到忧虑。片山微笑着邀请他们坐下。佟成和藤源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地坐了下来。片山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红葡萄酒,接着说道:“这次行动就是奉天特务机关跟满铁调查部下的命令,你们别太揪心了。”
此时,佟成注意到那个陈先生居然毫无表情,显然他是知道片山的身份的,而且片山也知道他的身份,如果这个陈先生真是陶三儿所说的南京特务处的人没错儿的话,那这里面的事情可就真的复杂了。难道这是一场南京特务处与满铁甚至日本特务机关间的合作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的目标也就太过明显了。
佟成发现陈先生已经注意到自已注意到了他,但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举起了酒杯向佟成试意。佟成举起酒杯回应,同时借机试探道:“陈爷,我瞅您跟片山先生聊得倍儿欢实,您二位之前就认识吧?”
陈先生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佟成的问题,而是转向片山说道:“片山先生,这位佟警官还挺有意思的。”
片山哈哈笑了两声,打着圆场:“佟佳君那可真是又机灵又聪明,有时候连我都觉着自个儿比不上他啊。”
佟成心中暗忖,这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他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这时,陈先生突然放下酒杯,站起身来:“もう遅いので、私も帰って休むべきです。片山さん、また改めてお会いしましょ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片山先生,我们改日再叙。)”说完,他便朝门口走去。
待陈先生离开后,片山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佟成和藤源,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威严和决断。
“都听好了嘿,这次的任务跟你们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们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千万别掺和进来。还有今儿个瞧见的所有事儿,除非是满铁调查本部或者特务机关亲自来问,要不然谁都不许说,哪怕是你们自个儿的家里人、朋友或者同事。要是谁敢走漏半个字儿,就别怪我手黑!”片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充满了警告意味。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包厢门的方向。“记住喽,软包车厢那儿,你们乘警到山海关之前就别过来了。要是里面有啥情况,可千万别冒冒失失过来插手,这可不是你们能解决的事儿。尤其藤源君,我可不想你有啥意外,要不我咋跟你叔叔交代呀。”
最后,片山将目光落在了佟成身上。“至于佟佳君,咱哥俩儿可没啥太深的交情,不过我觉着你这人还算机灵。但是我得提醒你,别耍小聪明,更别眼睛尽瞅不该瞅的,耳朵去听不该听的,嘴里秃噜出不该说的。你要是能守着这些规矩,兴许还能躲点儿不必要的麻烦。听明白没?”
佟成和藤源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的瞳孔中都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之色。两人额头上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见了鬼一样。他们连忙点头,表示自已明白了。
“那就照我说的办吧。”片山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作出一个赶人的动作。
佟成和藤源几乎是同时用北京话与东北话发出了相同意思的声音:
“得嘞,片山课长,我们这就颠儿了!”
“咱都明白,片山课长,俺们这就麻溜儿地滚犊子!”
说完,藤源与佟成几乎是步履不稳地向着外面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他们的步伐踉踉跄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藤源一边跑,一边低声咒骂道:“哎呀妈呀,这把可真是点儿太背了!”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心中暗自懊悔不该来这里。
佟成配合着藤源也表现出一副满脸惊恐的样子,附和道:“得嘞,真没想到这片山课长这么唬人,咱还是麻溜儿的赶紧撤吧。”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