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小插曲之后,尤其是看到藤源和刘勋时不时地去软包厢看望那位陈先生,就连片山也与这位陈先生成为了朋友,佟成不禁对有钱人办事的方式感到钦佩不已。
从表面上看,他似乎充当了冤大头,但实际上却解决了许多麻烦,并结交了不少朋友。如果换个地方,这位陈先生直接送几百块大洋给片山,片山可能不敢接受来自陌生人的钱财,因为他不知道自已需要帮对方处理多大的事情。
然而,在这里,片山这钱就收得心安理得。日后,当这位陈先生再次请求刘勋、藤源帮忙甚至给片山送钱时,就会变得更加容易了。
经过漫长的近十个小时的行驶,火车终于缓缓驶入了天津站。而就在这一站上车的乘客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天津,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绝大多数北洋下野要员都躲在了天津。相比之下,北平则显得有些黯然失色。北平不再作为首都,就如同红楼梦中的贾府一般,虽然昔日的架子犹在,但早已失去了当初的辉煌与荣耀。
也正因为如此,轻松了一路的佟成无法再继续悠然地待在餐车了。他与藤源、门琅一同,每人带领一名见习警,开始了每二个小时一趟的巡逻日程。
满铁巡逻的方式精心安排,一组人员驻守在餐车,他们的目光重点关注着软包厢、硬卧车厢以及餐车的安全状况。另一组则坚守在车尾,严密监视着行李车厢和后两节车厢,确保没有任何异常。而最后一组则在五号车厢与十四号车厢之间来回穿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当然,每组的任务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会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和变化。例如,一开始负责第一次巡逻的佟成从五号车厢一路走到车尾,然后接替门琅守卫车辆的工作;而门琅则继续向前巡逻直到餐车,并接替藤源带领一名见习警察巡逻到车尾与佟成进行交换。这样的安排旨在防止有人偷懒或私自进行一些不正当的行为,如倒卖车票、走私物资等。
然而,事实上,满铁这种看似严密且在经营南满铁路时运行了二十多年都没出现大问题的制度,在应用到了京奉铁路之后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后果。它使得整个蒲公英号上的六名乘警形成了一个紧密团结的小团体,共同从事各种违法活动。就像之前他们私自瓜分陈先生软卧包厢里的钱款那样。甚至于连佟成这样老实、本分的人如果不加入进来,那么都根本无法在一二九零次蒲公英号上立足。
就在佟成开始巡逻到了第七节车厢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陶三儿。一问:“三哥,介么半天您上哪儿浪去了?”这才知道陶三儿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直呆在火车头上,一会儿与火车司机聊会儿天,一会儿还帮着开起了火车,甚至还帮着司炉工干这种重体力劳动。
“哟呵,敢情您这主儿跑到火车头那旮旯去了!怪不得我这通儿找都瞅不见您的影儿呢。您可真会挑地儿啊!”由于火车头的特殊设计,它与火车车厢之间是分开的,而且并没有直接相通的车门。如果要进入或者离开火车头,就必须先下车,然后再上车。而佟成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火车车厢内巡逻,并没有去过火车头,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陶三儿的位置。
“我爹(这儿指陶三儿的养父陶老爷子)当了二十多年的铁路工人,最羡慕的职业就是火车司机,他原本也想让我当火车司机的,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子我岁数小啊,觉着要当火车司机,就得先从司炉工干起,天天给师傅端茶送饭不说,还得卖把子力气,再加上我爹那时候老咳血,说是在车站边上经常薰煤烟薰的,有结核了,我娘(指养母,以下不特意点明)就不让我干了。其实我可喜欢这火车司机的活儿了,开着火车多威风啊。”
陶三儿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遗憾和无奈,仿佛回忆起了那段曾经渴望却未能实现的梦想。
他想象着自已穿上帅气的火车司机制服,驾驶着巨大的火车头,穿越山川河流,那种威风凛凛的感觉令他心驰神往。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养父的身体状况以及养母的担忧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梦想。
尽管如此,陶三儿对火车司机这份职业的热爱依然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每当看到火车飞驰而过时,他总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凝视着远去的列车,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陶三儿会想起那个年少的自已,那个怀揣着火车司机梦想的少年。虽然时光已经过去,但那份热爱永远不会磨灭。
“得嘞,跟你言语一声儿,那个天津的袁老五,今个儿他坐这趟车奔新京,软包厢的八号、九号都让他给包喽。你甭搭理他,这就不是一啥好玩意儿。他要是敢刁难你,你就提你爹是佟熙詊,他要是敢不给你爹面儿,你直接在广播里喊我的名儿,我过去抽他丫的。”陶三儿一脸不屑地说道。
原来,这个天津的袁文会袁五爷,可不是一般人。论辈份,他甚至比陶三儿的悟字辈还要高上一辈儿呢!然而,陶三儿的师父却一直不肯承认袁文会在青帮中的辈份,这也让陶三儿对他毫不买账。而且,袁文会的手下竟然还干着拐卖人口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这可真是触到了陶三儿的逆鳞啊!毕竟,陶三儿可是最恨这种行径的。所以,两人一个在北平,一个在天津,平日里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很少有交集。
但这次,陶三儿万万没有想到,自已竟然会在蒲公英号上与这个冤家对头狭路相逢。不过,陶三儿倒也并不惧怕,毕竟他还有着自已的底气和手段呢。如果真的发生冲突,他相信自已绝对不会吃亏的。
“三哥,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点儿邪性了!今儿个有个从浙江过来、姓陈的老爷也要奔新京去,出手那叫一个大方。不知道这帮人跑新京去要干啥,皇上去年都又登基了,难不成……”
身为一名资深旗人,佟成对新京的认知仅限于昔日的宣统而今的康德,在那个地方再度登上伪满国皇帝宝座罢了。依着他的念头,倘若此刻有人想要谋个官职,那大抵也是北平的旗人占多数,像袁文会这般下九流的人物去新京,莫说面见皇上了,即便宫中赶出来的太监都觉着他过于腌臜,断无可能理会于他。
“这姓陈的,咱可认得,就是我没法儿跟你说得太详细了,哥们儿你也甭在外面说认识这个人儿,省得给自已招灾。”陶三儿一脸神秘地凑到佟成耳边轻声说道。佟成心中一紧,连忙追问:“这人到底是谁?”
陶三儿压低声音继续道:“这可是在南京国民政府特务处长面前也可以平起平坐的人,跟那个片山是干同一个职业的。不过这个姓陈的,他说他姓陈,那就算姓陈吧。就我所知,特务处对小日本子那可是恨得牙痒痒。前几年在上海弄死了几个日本高官,就有特务处的参与。要是这趟车上他把片山给干掉了,那也不新鲜。这个片山居然还跟他聊得挺热乎,真逗。怪不得满铁的特高课也就会欺负欺负自已人,真到了外头,恐怕连自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着陶三儿揭露这个陈先生的底细,佟成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暗自后悔将五号软包厢私自卖给了这个人,万一六号车厢的片山、或者八九号的袁文会儿这个汉奸真的被人干掉了,那么他们这几个蒲公英号列车的乘警,无论是藤源、列车长刘勋还是他自已,都逃脱不了干系,肯定会被关东军铁路宪兵队抓起来关进大牢。想到这里,佟成心里一阵后怕,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