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怕藤源是出于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私愤,一心想要狠狠地整倒那个看似不可一世的片山。
可就在这时,佟成凭借着他多年来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的敏锐洞察力,以及对当下局势的清晰判断,此刻的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已、藤源还有那位沉稳而缜密的列车长刘勋,他们三人已经就是紧紧缠绕在同一条绳子上的三个蚂蚱。
要么就果断地将所有的事情完全归咎于片山的身上,让他独自承担所有的后果,以此来保全自已;要么就选择一起束手待毙......
而且他深知,后一个结局绝对不会像他之前所想象的那般简单,仅仅只是被开除那么轻松了事?
搞不好就要面临着锒铛入狱的悲惨境遇,甚至极有可能被那神秘莫测的满铁特高课给送去深山老林里砍木头或者下矿井挖煤。
那种艰苦卓绝的生活滋味,佟成可是半点也不想去品尝啊。正因如此,他被动但却毫无选择的只能去帮助藤源!
“袁爷儿,德川副总裁对您介倒霉事儿,心里头那是倍儿愧疚,倍儿抱歉啊!让您受个累儿,移步到那软包厢里,跟德川副总裁好好聊聊,赶明儿个,说不定您俩还能成嘛铁哥们儿呢!您看介样行不?”
对于该如何与袁文会这种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人进行恰当而有效的交谈,藤源本身就显得极为笨拙和不在行,于是他索性就将这个棘手的任务全权交给了经验丰富且与袁文会多少有点香火情的佟成。
而佟成站在一旁,如同一只聒噪的八哥般跟着袁五爷扯着嗓子模仿着德川副总裁的话语,那声音尖锐且刺耳,仿佛要穿透整个空间。又一边卖力地、犹如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鬼,添油加醋地渲染着:
“介位德川副总裁啊,那可真了不敌了,他可是曾经倍儿牛的德川幕府大将军的嫡亲后代啊!那身份,老尊贵了,都没法儿想象。就那平日里头小日本子拿来当神供着的小日本子的天蝗,还有那看着挺有权有势的首相,也得给他至少三分....至少七分薄面,更别提旁人了……哎呀妈呀,介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您老可千万不能错过,介简直就跟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
袁文会久居天津卫这个小日本子如蚂蚁般密集的地方,一直充当着混混儿头子的角色,对于德川这个姓氏所蕴含的意义,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在十六节车厢里,德川仅仅只是跟他说了短短两句话,他就瞬间被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都懵在了当场,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言语才好。
等到德川一行人离去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心中满是悔恨,不停地责怪自已怎么就那么笨,居然错过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此刻,当他听闻佟成那一番话后,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甚至连自已刚刚脱下的貂皮大衣都顾不上理会,随意地扔在那里,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小跑着跟上藤源和佟成,前往那软包厢。
在他眼中,此时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哪怕那里刚刚发生了两个徒弟惨死的可怕事件,他也全然不顾了,一心只想抓住这个可能改变他命运的机遇。
“袁爷儿呀,您了先稍等会儿哈,那火车眼瞅着就要到站啦。咱赶紧一块儿奔月台去,那儿快当,可别让德川副总裁在那儿等急了哟。”佟成一脸关切地望着袁文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看着袁文会身后的那几个徒弟麻利地拿着袁文会的行李与大衣,正准备跟着一同前往,心中不禁暗暗摇头。这袁文会平日里就是个惹事生非的主,带着这么一帮流氓,万一在火车上闹出什么乱子来,可不得了哇。
想到这里,佟成果断地建议道:“袁爷诶,咱可别着急忙慌地走月台,等火车稳稳当当地停好了再动弹。您瞅瞅,您这还带着五六号徒弟呢,要是他们一闹腾,那可不好说会把这火车给搅和出嘛样儿的乱子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袁文会却是不以为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泛黄的板牙,拍了拍佟成的肩膀说道:“老侄儿,介不嘛,今儿个我可得借你点儿光儿啦。你家老爷子今年哪天过大寿啊?我老袁指定得送上一份大大的厚礼,好好儿地表达表达我介份儿心意。到时候,你可得替我多美言几句,让老爷子高兴高兴。我跟你说,我老袁可不会差事儿,肯定得让老爷子满意喽!”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对于袁文会这样的老江湖来说,他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或许难以接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打探消息,但像佟成这样的小辈,却往往能轻松地从他们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袁爷儿,听说好像是片山课长在软包厢里弄了嘛不正经的事儿,让人给告发了?”说话的工夫,佟成朝着藤源那边儿撇了撇嘴,那意思明摆着就是这位告发的。“您到时候要是有嘛冤屈,尽管跟德川副总裁还有后川大佐念叨念叨。他们肯定得给您做主。”
听了佟成那低沉而略带深意的话语之后,袁文会原本还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火般热火朝天的心,刹那间仿佛被一股刺骨的寒意侵袭,就好像那炽热的火焰一下子被冻结住了,差点儿就如同一根根冰棍一般僵硬起来。
身为一个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他对于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背后隐藏的阴谋诡计,可谓是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和洞察,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已眼前所面临的竟然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鸿门宴啊!
德川与后川,这两个带着“川”字的小日本子,哪一个都是他袁文会绝对惹不起的存在,而那个名叫片山的人,难道就是他能招惹的家伙吗?
倘若他当初能够提前知晓会遭遇如此这般的麻烦,那么他真的宁愿在山海关下车,亲自去妥善安葬那两位忠心耿耿的手下,这样至少在江湖之中还能留下一个体恤手下的所谓美名。
“袁爷儿啊!”佟成看着袁文会那纠结的神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到了这阵儿,你要是想谁也不得罪,那可真是没门儿啦!这位藤源乘警长的叔叔,那可是满铁上海事务所的所长,绝对的大腕儿啊!就算是上海滩的黄爷、张爷那样牛气哄哄的人物,一旦见了他,那也得低三下四,连腰都直不起来呢!”
佟成察觉到袁文会内心深处的犹豫,深知必须要再给他施加一些压力,于是便又加重了一个语气,一字一顿地用着他同样熟练的天津话说道:
“袁爷儿,您了可得明白啊,介会儿您了可不只是丢了俩手下介么简单的事儿了。您了不知不觉就卷进了小日本子那嘎达残酷无情的政治斗争里头去了啊!您了要是不站队,那等您了的结局,可比站错了队还惨三分呢!到那前儿,您了再后悔可就晚了啊……”
还没等佟成说完话儿,蒲公英号那长长的火车车身犹如一只疲惫的巨兽,终于缓缓停在了兴城的月站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嘎吱”声,一个小个子还很青涩的日籍列车员推开了那扇厚重的车门。
佟成那原本准备说出“请”字的嘴巴,还未来得及张开,一旁的藤源便如同一道闪电,猛地拉起袁文会就跳下了车。
望着藤源拉着袁文会一路小跑、步伐轻快的模样,佟成心中顿时明了,这个藤源定然还有一些至关重要的话语,想要单独跟袁文会交待一番。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对着袁文会身后的那几个跟班淡淡地说道:“诸位啊,咱先别急着往前走,藤源乘警长有几句挺犯忌讳的话,得单跟袁爷念叨念叨。”
就这样,一行人在兴城火车站的月台上,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个小队。前方的藤源时而低头凑近袁文会的耳朵,时而微微侧身,嘴里不停地嘀嘀咕咕,不知在跟袁文会说着些什么;
而后方的佟成则不紧不慢地带着袁文会的五个徒弟,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众人之后。
那月台之上,两种不同的氛围悄然交织,仿佛一场阴谋正在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