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带病回程

佟成紧紧咬着牙关,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心中犹如刀绞般疼痛。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悲伤情绪,缓缓地开口把关招娣的事情讲述给站在面前的关继业听。

然而,让佟成倍感诧异的是,眼前的关继业听完后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明显的悲痛之色。他甚至暗自期待,如果此刻这位小舅子能够愤怒地冲上来给自已狠狠地打上一拳,那么或许自已心里会好受一点。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关继业只是默默地将头扭到一边,仿佛想要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

紧接着,关继业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继续领着佟成朝着药房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佟成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目光始终落在关继业身上。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尽管身处如此寒冷的天气,关继业那白色的大褂外面早已套上了一件厚厚的羊皮大衣,但他的身体却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要知道,在这样厚重衣物的包裹下,一般轻微的情绪波动很难从外表察觉出来。而如今关继业这般难以掩饰的颤抖,足以说明他内心所承受的巨大悲痛远远超乎想象!想到这里,佟成不禁感到一阵心酸与无奈。

佟成暗自思忖着,以他对这个小舅子的了解,这些年来所受过的罪怕是不在少数。想当年,关继业那可是个备受岳父岳母宠溺、无法无天且毫不掩饰自已情感的主儿。可如今再瞧,竟落得如此模样,实在是叫人既心生怜悯又倍感酸楚。

佟成原本一直忧心忡忡,本来此次回到北平后,都不晓得该怎样跟那些兄弟们的家眷去交代。毕竟,他们把亲人交付给自已与刘勋,本是寄予厚望,盼望着能平安归来。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不仅众多兄弟在奉天那里被关了十多天,遭老了罪,而自已还养得白白胖胖的,这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一件无法解释的问题。

现在刘勋已经被关进了宪兵队的大牢,生死尚且难说。佟成这位带头大哥,就有义务完成本来跟他无关的事儿。此时的佟成反而希望,他们这批人能够留在哈尔滨养好了再回去。

然而,现在更让佟成感到棘手的是,将来面对至今仍被他视作岳父岳母的二老,他也是万般为难,全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倘若如实相告关继业的现状,只怕会令两位老人悲痛欲绝;但若有所隐瞒,日后真相大白之时,又怎能对得起他们?一时间,佟成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拿完了药之后,只剩下佟成独自一人回到了乘警、列车员们休息的宿舍。他深知此刻应该给予关继业一些独处的空间和时间,好让他能够慢慢消化这个沉重如山般的巨大痛苦。

其实,佟成本想留在那里多陪陪关继业,哪怕只是说上几句安慰的话语也好。然而,一方面还有几十位兄弟正眼巴巴地盼着这批救命的药物;另一方面,面对如今已然陌生的关继业,佟成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曾经熟悉无比的那个人,仿佛已被命运之手彻底改写,变得如此遥远而陌生。

正当佟成心里憋屈巴拉地往回走时,冷不丁听到武田在那嘎达喊:“佟成君,你回来得可真是赶趟儿啊!”

就瞅见他满脸兴奋又急赤白脸地说道:“刚接到总部打来的电话,有俩重要消息得跟你说说儿。头一个,总部决定先让哈尔滨事务局调点人手过来帮衬咱,好让咱顺顺利利地完成从哈尔滨到北平这段憋了巴屈的行程。再一个,这次从北平过来的所有人都得撅回原地。为了保证那些得病的列车员和乘警能有人管,总部还特批咱们用那软包厢来送他们。这么安排的原因……”

武田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将其中缘由一一道出。原来如今平津两地的各大报纸都正在大肆报道有关“蒲公英号”事件的相关消息,并且已有部分列车员的家属前往北平事务所门前闹事。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当前担任乘警工作且籍贯属于北平的仅有佟成和门琅二人而已。但二十多个列车员却大多数是北平籍的,武田这个列车长又一次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实在不应该接手这个倒霉的差事儿。

若是此类状况发生在伪满洲国境内,那满铁方面或许并不会感到丝毫畏惧或格外重视。然而这些人可是来自于北平啊!

现如今的北平局势复杂多变,一方面正处于二十九路军的掌控之下。要知道,这支军队因长城抗战一战成名,威名远扬,自然不会轻易对日本人俯首帖耳、给他们半分颜面;

另一方面,平津地区近些年来早已成为民间反日运动的核心地带。别说像“蒲公英号”这样如此重大的事件了,哪怕只是芝麻绿豆般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旦处理不当,恐怕都会引发轩然大波,甚至有可能闹得不可收拾。

对于军方为讲,可能正盼着再打上一仗呢,但作为满铁却并不如此想。为了确保北平至关外这段堪称黄金线路的铁路能够正常运营,不受过多干扰,满铁无奈之下也只得暂且做出让步和妥协。

“要是能把人安排在软包厢里,那可就老鼻子稳妥啦!毕竟咱这儿可都是二三十岁正当年的大小伙子呢!有点发烧感冒啥的,挺一挺就过去了。不过嘛,要是能带上一名医生一起,那就更好了。”佟成随口这么一说。

哪成想,旁边的武田连寻思都没寻思,立马就搭话了:“嘿,你这想法跟我一样啊。放心吧!这次,总部特意让哈尔滨事务局找了俩经验老到的医生跟咱一起去呢!而且啊,这俩医生都是从关东军的军医退下来的,这一路上指定能顺顺当当的。到了北平那头,也有人接应咱,肯定能把人平平安安送回家。”

方才一听说要配备医生随行,佟成心里不禁暗自琢磨起来,寻思着或许自已的小舅子关继业这回能有机会跟着一块儿回趟北平老家了。然而,当他听到“关东军退役军医”这几个字时,心中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瞬间就被浇灭得无影无踪了。

但即便如此,佟成依旧守口如瓶,丝毫没有向武田提及刚才来的那个医生正是自家小舅子一事。身为一名铁路乘警,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使得佟成的心思向来细腻而谨慎。对于小舅子关继业这些年来为何一直在哈尔滨站从事医生工作,以及他究竟具体在忙些啥,佟成都一无所知。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更是不敢轻易多言半句,生怕因为自已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从而给关继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那样的话,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哎呀妈呀,佟成君呐,还有个老重要的事儿得跟你唠唠。那个藤源啊,这会不道猫哪旮旯去了。就算能找着他,俺也不敢再用他了!所以呢,这车上乘警的事儿就得麻烦你先帮着整一整了。虽说哈尔滨站那边临时调过来五个乘警帮忙,可他们哪有你了解这列车的里里外外啊!”

说到这里,武田不禁面露一丝尴尬之色,似乎对自已提出这样的请求感到有些难为情。他心里清楚得很,按照满铁那条不合理且荒唐透顶的规定——严禁用中国人担任乘警长一职,哪怕佟成工作表现得再出色、再优秀,也绝无可能被正式任命为蒲公英号的乘警长。然而此时此刻,形势紧迫,实在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让佟成临危受命,连武田自已都觉得这般做法着实有些过分,心中充满了愧疚之意。

“得嘞,这次的行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得保证那些打北平来的哥们儿能平平安安地回家,别的事儿啊,那都不叫事儿。”佟成心中明了,既然武田已然开口言明,那么此事便再无转圜商议的可能,与其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倒不如爽利应承下来。然而,有些话还是得跟武田挑明说清才行,毕竟自已此番回程,全副心思决然不会主要投注于这车厢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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