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彦冬走到他们面前说:“我去。”他头上又缠着一圈绷带,双手才接回来,使不上劲,垂着,病恹恹的。
“彦冬!”秦琴晚大惊失色。
靳南华顿时一声好:“不愧是我的儿子,有胆量。”他双手覆在身后,叮嘱:“去了北湾,你记住,不要跟迦南集团硬碰硬,那迦南是整个北湾黑白的统治者。”
“这么厉害。”
靳南华不置可否。
靳彦冬问:“迦南是谁做主。”
“许家。”靳南华年轻时没跟北湾许家打过交道,对方也没有来这边发展,几十年过去,靳南华洗白,如今做的全是正当生意,可不像许家,如今依然游走在黑白之间,“许永乔,迦南董事,膝下两儿两女,在北湾很多人想巴结他们,但没多少人见过他们。”
“你到北湾之后接手打理我们的酒店生意,没做出成绩不许回来。”
“知道了,爸。”靳彦冬淡淡应。
北湾既然那么乱,那他靳家不重操旧业有点说不过去啊。
是夜,天地静悄悄的,偶尔,蝉鸣虫叫。
季凛生病了。
病了两天不见好。
这厢,门外。
吴湘一脸愁容,“蔡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烧还没退。”
还没退。
吴湘慌了神。
蔡医生斟酌了下,“季少爷这病来的突然,我看是心病,他病了两天,也呓语了千寻这个名字两天,夫人,你要不把这姑娘找来,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
吴湘没应,似有自己的考量。
她轻轻推开门,借着一点灯光望着躺在床上模模糊糊的轮廓,季凛睡得不太好,眉头紧锁,出了一身虚汗,他一直喊,千寻,对不起。
嗓音沙沙哑哑,全是愧疚。
良久,她又把门关上。
吴湘知道的。
季凛是自责,这么多年,一直活在深深自责当中走不出来。
他越喜欢沈千寻,越觉得对不起她。
吴湘恍惚着,思绪一下子回到七年前。大阴天,眼见要下雨,她寻思着要不要亲自去接孩子放学,谁知,老师便来电话,说季凛逃学了,人现在不知道在哪。
电话里,班主任一直在说季凛不服从管教,滋事打架,闹得学校鸡飞狗跳,吴湘跟老师道完歉,正想出门去找季凛,刚下楼,季凛一身干净校服染血回来,吴湘以为是他受了伤,惊的她满脸发白。
“小凛。”
季凛回过头,见她脸色发白:“妈,不是我的血。”
“你跟人打架了?”
季凛说不是:“京环路出了车祸,我救了一个阿姨,血是她的。”他抿着唇,“我先回房换身衣服,待会要跟警察回警局做口供。”
季凛上了二楼。
吴湘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别墅门外停着一辆警车,紧随,家里电话响了。
是季从业的电话,“你让季凛到警局别乱说话,那女人的车祸,是我派人做的。”
“什么?”
季从业的声音很冷:“他跟李奇倒是年少轻狂,竟然敢公然管闲事,要不是我那下属认得他是我季从业的儿子,他们哪还有命活着回家。”
闻言,她脸色更白了,没有丝毫血色。
这时季凛下了楼,“妈,我出门了。”
吴湘拦住他,“小凛,那个女人的事,你别管,在警察面前,什么都别说。”
季凛拒绝,态度坚决:“我看到凶手的脸了,他想杀了那个女人,我必须告诉警察。”
“不可以!”
“妈,你给我一个不可以的理由。”
吴湘深知儿子的性子,如果你不给出一个理由说服他,他是不会听你的话,“那个女人的车祸,是你爸爸派人做的。”
季凛脸色发沉,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他的骨跟血全是黑的,为仕途可不择手段,而他,最不愿成为季从业这种人,冷心冷血,没心没肺。
吴湘泪眼朦胧,抓住季凛的手:“小凛,你别害了你爸爸,别害了我们一家。”
沉默许久,季凛甩开她的手,“我做不到。”
他要走。
吴湘拦不住他。
她急了。
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架在脖子上。
血染了刀身。
后来,如她所愿。
季凛什么都没说。
他出了国。
谁又知,一趟国外,季凛会遇见那个女人的女儿,还喜欢上了人家。
季凛过不了心里那关,注定跟沈千寻无缘。
吴湘明白那种感受,求而不得,痛不欲生。
季凛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梦里,东窗事发。
沈千寻什么都知道了。
她生他气了。
用很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像个陌生人。
季凛最怕了。
最怕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季凛吓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大口的喘着气,他没回过神,熟悉不已的声音响在耳边:“你醒了。”
窗帘大开,照射进来的白光稍稍刺眼,微风轻拂。
季凛愣住。
他抬眸。
沈千寻在床边的椅子坐着。
见到她,俨然梦没醒。
这时——
有温凉的触感贴着他的额头,筱丹的声音跟着响起:“烧退了。”
季凛没反应。
筱丹掐了他手臂一臂,“季凛,你睡傻了,看着千寻发什么呆。”
季凛扭过头,看到在吃橘子的筱丹。他绷的僵直的身体松懈,一手扶额,沉静下来后:“你们怎么过来了?”
刚睡醒,喉咙沙沙哑哑。
筱丹翘着二郎腿:“我有事找你,结果是你妈妈接的电话,说你生病了,病了两天。”
季凛表情有些阴郁,似对他母亲碰自己手机不大高兴。
她放一瓣橘子肉进嘴里,继续道:“我这不怕你英年早逝,忙带千寻来看望看望你。”
“有事找我帮忙还这么嚣张。”季凛回一句。
筱丹正襟危坐:“季哥哥,你这一病,连眼神都不好使,我分明是关心你。”
“一边凉快去。”季凛喉咙不舒服,不怎么想跟她贫嘴,他又看向沈千寻,一会又缓缓垂眸,遮住眼底的晦涩。
沈千寻启唇:“怎么病的这么严重?”
季凛咳嗽了两声:“不知道。”
“平时工作这么忙?”沈千寻以为季凛是因为工作太忙才病倒的。
季凛哼哼,没解释什么。
“吃梨吗?”
季凛恩一声。
沈千寻拿起一颗梨,找来水果刀,不大熟练的削起皮来。
季凛见,便知她很久没削过水果了。
有靳牧寒在,这些粗活哪用得着她动手。
季凛深怕刀割到她的手:“瞧你这技术,别削了,拿去洗洗得了。”
沈千寻继续削:“你吃水果不是不爱带皮?”认识这么多年,她对季凛够了解。
季凛道:“是,但你削到手,我担心靳牧寒找我算账。”
说到靳牧寒,沈千寻唇角淡淡莞尔,“他很明事理的,好好躺着,削个梨而已。”
明事理?
季凛笑。
未必吧。
季凛见她执着,干脆懒得劝了,直接把刀和梨拿走放到筱丹手里:“你不是有事拜托我,先削个梨孝敬哥哥。”
“好咧。”
沈千寻手里空空,哭笑不得。
没待多久,季凛便开始赶人。
他送两人下楼。
吴湘从厨房里出来,“筱小姐跟沈小姐要走了吗?怎么这么快,眼见中午了,不如留下来吃顿午饭吧。”
筱丹跟沈千寻还没说什么,季凛已经开口:“不用。”
他的家,有什么资格招待沈千寻。
筱丹笑了笑,跟着道:“失陪了,吴阿姨。”
吴湘没强求,应好。
季凛送他们到门口。
筱丹去倒车了。
太阳下,染了风寒的季凛看起来格外脆弱,沈千寻说:“季凛,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季凛笑了笑,眼里融着柔光:“知道了。”他望着沈千寻,忽然说:“击个掌吧,给我加油打气。”
沈千寻迟疑了下,说好。
等击完掌。
季凛发现沈千寻脸色不太好,呼吸略略急促,调整了好一会才平缓下来。
他皱眉:“怎么回事,你的异性接触障碍不是治好了?”
“没根治。”沈千寻语气淡淡,“昨天受了点刺激,想起一些记忆,关于周晴晴的。后来我说我想把记忆找回来,但靳牧寒反对,一觉醒来后,我自己又犹豫了。”
顾虑太多。
不是时候。
关于沈千寻丢失的那段记忆,季凛也是一知半解:“那就先放着。”
“我是这么想的,但良心过不去。”沈千寻实话实说,尤其是想起周晴晴哭的凄凄惨惨的声音,还有周小艾埋怨愤恨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个有罪的人,“总想,当初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导致她们香消玉损。”
带着这样的疑惑,沈千寻想要找回记忆的念头越发势不可挡,她了解自己,已经快坐不住,所以拖不了太长时间,她一定会主动去想起那段往事。
良心啊。
季凛不语了。
有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窗一落,李奇探出个头来,看到季凛旁侧的沈千寻,打趣:“卧槽,我说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李奇朝沈千寻笑,“沈小姐,久仰久仰。”
沈千寻礼貌笑了笑。
男人自来熟:“我叫李奇,季凛的发小。”
“你好。”
季凛这才问:“有事?”
李奇又瞥了一眼沈千寻,点头:“恩,急事。”
正好筱丹倒好车开了过来,沈千寻说,“你们聊,我跟筱丹先走了。”
“好。”季凛应,怕沈千寻想多,他补一句,“千寻,顺其自然。”
“嗯。”
相互道了别,车子扬长而去。
李奇从车里下来,“卧槽,沈千寻太好看了吧。”这根本就是季凛的理想型,难怪季凛一眼误终生啊,可惜,他又叹:“你就不该这么正直,你爸造的孽,根本不关你的事。”
季凛抿唇:“说正事。”
李奇说:“你让我盯的那个男人,可以搞他了。”他接着说,“警察也在找他,说起来,这件事得亏沈千寻。”
“什么意思?”
李奇解释。
季凛听了,唇抿成一条线,没想到沈千寻误打误撞,居然碰巧坏了张赫的事。
张赫报复心强,想要对沈千寻下手。
一路追踪,结果反被设计了一把。
李奇叹道:“沈千寻哪找来女私人保镖呢,我的人跟我说,那姑娘贼漂亮,身手特别好,捅了张赫一刀,若不是警察突然出现,这张赫,没准跑不掉了。”
季凛默了默:“是靳牧寒的人。”
靳牧寒,靳家三少,沈千寻的男朋友。
李奇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前几天,季凛这货找他喝酒,喝的酩酊大醉,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失恋了。
靳牧寒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人,会是传言中那般与世无争的豪门公子哥?
定然不是。
李奇恍然。
说起靳牧寒,季凛心里就发闷,不禁咳嗽起来,咳得厉害,咳了好几声,他哑声交代,“你去给警察放放风。”扔下这句话,回屋去了。
“行,你在家好好养身子,毕竟,你可是要拉季从业下马,身子可不能垮。”
季凛回了屋。
吴湘便迎了上来,“怎么李奇来了不请他进屋坐坐。”
季凛声音偏冷:“你看我这个样子像能招待他的样子吗?”
“小凛,你还在怪妈妈吗,上次是我不该打你,我跟你道歉。”吴湘放软声音,求和。
“不用。”季凛嗓音沙哑懒倦,“以后说不定还得挨您巴掌。”
吴湘愣住,浑身颤了下,盯着季凛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是个失败的女人,无疑。
季从业会娶她,是因为她好掌控,听话。夫妻二十余年载,季从业跟初恋情人藕断丝连,她明知有这么一回事,偏只能装疯卖傻。
吴湘知自己地位卑微,所以从不奢求季从业对她一心一意,她只要,季夫人的这个位置,还是属于她的就够了。
可如今,唯一的儿子,跟她也不亲了。
高尔夫球场。
季从业挥打着球杆,旁边跟着一个清纯的球童。
在他身后,张赫带着棒球帽出现。
季从业打完球,把球童支走,回过头,“你受伤了?”
张赫点头,他来,只想说一件事:“季先生,坏了我事的女人是沈千寻,当初那个女人的女儿,昨晚,我中了她的圈套,不巧,还遇上了警察。”
“一开始怎么不说。”
“没记起来。”
季从业沉吟须臾,“罢了,若你一开始认出她来,我倒不会让你去找她,这小姑娘可不是沈知意那般好对付,她身边有北港集团护着,她还是季凛喜欢的女人,男朋友还是靳家人。”
张赫低着头,
季从业又道:“这沈氏母女真是天生跟我犯冲,当初沈知意撞破我跟南诗静的奸情,还握有我受贿的把柄,现在,换成她女儿,来坏我好事。”想了想,他改口:“也不算是坏我好事,倒像是南诗静破坏他们家庭的报应到了,这么巧的事,都被沈千寻遇上。”
证据确凿,南诗静的牢狱之灾是躲不过了。